天色渐渐明亮,远方是湖水绿的黎明,兰若发现楚天阔带她来到的是一个山脚下,山上满坑满谷的都是翠色欲滴的树木,那流水声不是什么小河流,而是从山上蜿蜒而下的一条晶亮的瀑布,瀑布的水在山脚下的一个寒潭里聚集,寒潭边上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楚天阔清理出一块草地,兰若席地而坐,楚天阔的马匹上带有皮制水袋,他解下水袋,去寒潭里打水,然后将水袋递给兰若:“累了一夜,很渴吧?”
声音十分温和。兰若默默的接过水袋,喝一口,清凉甘甜。楚天阔在晨曦里看着兰若,一夜的劳乏和悲伤,现在的兰若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头发和袍子上都是一路上的风尘。“你要不要睡一会?看你的样子很疲倦。”
楚天阔轻声问。兰若确实很累了,也哭累了,便躺在草地上,楚天阔忙说:“草上有露水,小心着凉,你等一下。”
说着从马鞍下取来一个半旧的毡子给兰若铺在地上“来,这里好一点。”
兰若坐到毡子上去,果然比刚才躺在草地上那种湿漉漉的感觉舒服了多,那双因为疲倦而无神的大眼睛看了眼楚天阔:“你到底是大将军啊,还是后勤部长啊,怎么什么都带着出门,准备露营吗?”
楚天阔望着兰若那大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居然像个大男孩似的用手搔搔后脑勺:“这个,行军打仗习惯了的,不光这个,还有调味用的作料,各种伤药什么的。”
兰若无奈的摇摇头,叹口气:“将来你要是失业了,可以转行做保姆。”
说罢,倒头便睡,这一晚上确实太累了。楚天阔不知道兰若嘀咕的什么,待兰若睡熟后,他将自己的长袍脱下,轻轻盖在兰若身上,清晨的气候很冷,尤其在这山里。兰若这一觉睡得香甜,是被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吵醒的,因为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香气,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楚天阔的袍子,袍子的一角正搭在她的手上,那温软柔滑的质地,让人有安全的感觉。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秋天了,阳光照射不是很强烈,坐在太阳底下正舒服,看眼楚天阔,脱下袍子的他里面是一身的灰色短打,腰间系一根同色的带子,显得十分干练。楚天阔坐在寒潭边上的一块空地上,周围捡来的干树枝燃烧成一个火堆,楚天阔将一条寒潭里打来的大鱼穿在一根树枝上正烤着,香气就来自这里。不知道楚天阔有没有睡过,不过看他样子很精神,兰若猜他一定在自己睡觉的时候也休息过了,但事实上,楚天阔一点也没有睡过,他一直在望着沉睡中的兰若,直到听到兰若在睡梦中说梦话喊饿才去捉鱼,而兰若从不知道自己会说梦话。兰若不由自主的靠过去搭讪:“嘻嘻,这条鱼好像长的还不错,应该挺好吃的吧?”
楚天阔见兰若醒来了,嘴角一个不经意的微笑:“小姐,您醒的正好,刚刚烤好。”
说着将大鱼递给兰若。兰若有点不好意思,她身上还披着楚天阔的袍子,在人家的袍子上擦擦手,大眼睛骨碌碌的盯着烤鱼,讪笑着:“一定很好吃,那我先吃了。”
说着狼吞虎咽起来,吃了没几口就被噎的打嗝,楚天阔被她那睡得蓬头垢面还打嗝不断的狼狈样子逗得险些笑出声来,忙递水袋给她,兰若抱着水袋喝了几大口,继续狼吞虎咽。楚天阔一边烤鱼一边看着兰若狼吞虎咽,而兰若没有察觉。兰若吃完整整一条鱼后才抹抹嘴称赞:“真的很好吃,你的手艺真棒,回去可以找个酒楼做大厨。”
楚天阔将刚刚烤好的另一条鱼递过来,“我终生的兴趣就是做个军人,打仗。”
他说起打仗来就像回家似的稀松平常,好像战场不是厮杀的地方,和菜市场一样的随便。兰若没有接那条鱼:“我吃饱了。”
然后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跑到寒潭里去洗脸,清凉凉的水洒在面上,十分提神。楚天阔慢慢的嚼着那条鱼,看着兰若梳洗,很快一个干净清新的兰若出现在了楚天阔眼前,白皙的面庞上还挂着水珠,宛如刚刚绽放的花儿。“这里景色果然不错,你真是会享受,能找得到这么好的地方。”
兰若看着四周的树木绿草,深深呼吸一口树木的清新味道说道。“我也是误打误撞来的,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楚天阔好像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只顾得喊兰若说话。兰若嗤的笑了:“你还会心情不好?对你来说,只要让你打仗,你还不乐的飞飞的?”
其实,兰若是觉得楚天阔一直很温和,对她来说是个最好欺负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心情不好。楚天阔自己也笑,没有说话。兰若看看天色,已经近中午了,有点担心的问:“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我怕太妃娘娘找我。”
楚天阔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捡起兰若刚才洗脸的时候丢到地上的他的那件袍子穿上,“白天不太好混进宫去,等到晚上吧,今晚值夜的是我的亲信。”
兰若歪着头鼓着腮:“那下午要做什么?”
楚天阔想了一下,试探着问:“在这附近有个小镇子,今天正是集市,小姐有没有兴趣去逛逛?”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怕兰若还在因为夏荷的事情伤心,所以想让兰若换一个心情。兰若明眸一闪一闪,那一刻楚天阔忽然觉得很紧张,至于为什么而紧张却说不清楚,当兰若最终点头的时候,楚天阔才放松下来。看着楚天阔收拾地上的毡子和烧烤过的痕迹,兰若忽然觉得这是自打穿越来后最惬意的一天,什么都不用自己做,还被人服侍的这般周到,楚天阔简直像个全能型的保姆,相形之下更显得自己的没用。再次一马双骑,马鞍上兰若坐在前面,楚天阔坐在后面,兰若一路上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一路上问东问西的问集市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而楚天阔总要兰若问他他才答话,好像总是心不在焉似的,但是如果兰若回头看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一路上楚天阔那温厚古铜色的面庞上隐隐透着一种莫名的羞赧,可惜兰若并没有回头看。小镇子的集市不是很大,但非常热闹,不算宽阔的长长的街道两旁满是货物,绸缎、首饰、点心、刺绣、玩物等等一应俱全,兰若一下马就冲过去看一个捏泥人的,那五颜六色的泥娃娃一个个憨胖可爱,惟妙惟肖,那捏泥人的花白胡须的老者拿起一个红袄绿裤梳着朝天辫的泥娃娃给兰若,兰若刚想要接,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讪笑着摇摇头,她出来没有带银子。这时候,一只大手伸过来,手中是一大锭银子,是楚天阔,他很随和的对老者说:“老人家,每样娃娃都给我们拿一个玩。”
老者自然高兴做成一笔不小的生意,最高兴的还是兰若,马上对楚天阔许愿:“多谢你哦,等回去我给你买好吃的。”
好吃的?楚天阔微笑,当他是小孩子一样哄吗?兰若抱了满怀的泥娃娃,笑意盈盈,又看见旁边摊子上是卖首饰的,发钗项圈手镯满满当当的摆在摊位上,兰若不由得挑挑拣拣,倒是楚天阔眼尖,首先看到一个小小的珠钗,这样的小摊子上自然没有什么名贵的东西,这珍珠想来也是便宜货,但是胜在简洁的设计,钗头一朵小颗粒的珍珠攒成的梅花形状,楚天阔问兰若:“这个,怎么样?你喜欢吗?”
兰若当然是喜欢的,马上对着摊子上给客人准备的铜镜戴在头上,当时正逢有迎亲的队伍经过集市,人群扰攘中,楚天阔被挤到街道的另一边,而兰若在这边刚刚戴好珠钗,转过身来正要问楚天阔好不好看,一时没有找到楚天阔,只好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而在街道另一边的楚天阔也看了过来,兰若那身藏蓝色的袍子已经有很多皱纹了,头上本是个男子的发髻,没有任何的装饰,但是插上这一支珠钗后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哪里是什么俊俏小生,分明是一个调皮的女子,在沐浴后绾一个懒散的发髻,随手插一支珠钗,身上的男式袍子被微风一吹更显其纤细的腰肢轮廓,再加上怀里的泥娃娃,完完全全一个娇俏的邻家小女孩。迎亲的队伍都穿着大红的衣服,抬着大红绣金的花轿,连吹吹打打的唢呐和铙钹上也系着红色缎带,整个队伍就像一条火红色的河流徜徉在街上,在这样的映衬下,更显得兰若空谷幽兰般纤弱,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在楚天阔的眼睛里,整条街上所有的人似乎都不存在了,所有的喧哗都变成了那个寒潭边细小的叮咚水流声,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站在街对面的兰若。这时候兰若刚好看到楚天阔,便灿烂的笑着向楚天阔招手,楚天阔不由自主的想兰若走过去,在穿过迎亲队伍的时候被喜娘骂了好几句,因为在当地这样突兀的穿插在迎亲队伍中是最不礼貌的事情。兰若看楚天阔走过来,不禁笑道:“你着什么急,等队伍过去了再过来啊,看被人家骂了吧。”
楚天阔有点发呆的看着兰若闪动的眸子:“我,我怕你着急。”
“我有什么可着急的?分明是你给人家迎亲队伍捣乱,还怪我,没想到平日里那样稳重的大将军原来也像个小孩子一样调皮。”
兰若歪着头,一根手指在脸上比划着羞他。楚天阔没有争辩,兰若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的玩笑开过了头,连忙转移话题:“喂喂喂,走啊,去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
说着自己带头先走了,楚天阔默默的跟在她身后。一下午买了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一个陶瓷的拳头大的白色的小狗,几斤甜甜的酥糖,一个草叶子编的蚂蚱,一对紫砂的茶杯,最莫名其的是兰若居然还买了一个老头子们戴的遮阳用的草黄色斗笠,楚天阔现在就是一个小跟班,帮兰若提着这些东西。黄昏的时候在小摊子上吃的面,夕阳要落山的时候,楚天阔才带兰若慢慢的往京城里走。夕阳的余晖将路边的树林染上一层华丽的金色,兰若很有兴致的四下里看着这景色,而楚天阔却知道今天将会是他生命中不能忘记的一天,以后做梦的时候会常常梦到。“你在宫里快乐吗?”
这个问题是楚天阔一直想问的问题,但是一直没有问出口,他怕兰若说快乐,希望兰若说不快乐,因为兰若不快乐,他就可以不带兰若回宫里去了,至于后果,他不计较。但是兰若心里却想着能快点回去见到贞元,那个蚂蚱就是买给他的,好多天没有见到贞元了,不知道他瘦了还是胖了,所以兰若的回答是:“你要是能快马加鞭我就会非常快乐。”
楚天阔看到兰若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扬,仿佛很开心,只好挥鞭策马,没有再问任何问题。天黑进城,然后很顺利的混入皇宫,那些值班的侍卫果然都是楚天阔的亲信,除了对楚天阔行个礼,简直当兰若是透明的,对那些集市上买的东西也视而不见,任由楚天阔带进宫去。又是在昨晚那个换衣服的地方,兰若换好小太监的服装,楚天阔换上一身铠甲。楚天阔一直将兰若送到皇宫内苑的那道宫墙才止住脚步,没有召唤他是不能进入内苑的,这一路因为楚天阔的护送,侍卫们都没有盘查他们,这一路楚天阔走的很慢,但还是有走到了的时候,站在内苑的宫门前,楚天阔有一丝莫名的惆怅,兰若则高高兴兴的从他手里接过那些买来的物品,笑着告别:“楚天阔,今天多谢你,你是个好人,你会长命百岁的!”
然后就往内苑里面溜。长命百岁?楚天阔一怔,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兰若已经溜的没有了影子,但是他还是轻声的嘱咐似的说道:“要小心,注意不要被值夜的太监发现了。”
兰若以为这里是内苑最偏僻的地方,平日里值夜的太监们只象征性的来巡视一下就走,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但是兰若进入内苑沿着宫墙走了没多久,还是被发现了。“怎么总是在晚上出来活动,你属猫的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