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雪更大了。片刻的工夫，郑婉婉的乌发上已落了白白一层。颜莫从怀中掏出帕子，抬手便想拭去她发上的雪，惊觉此举不合身份。他犹豫的刹那，郑婉婉已经双手抬起来，用纤细的手抹去了雪。她倒是毫不避讳，又将颜莫发上的雪掸掉。“人生在世，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大有连自己都无法保全的人。像这样的人，又如何去怜顾他人？”

郑婉婉说完这句，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啊，以后做任何事情，都要深思熟虑，记住了吗？”

“别看你平时话少，丢在人群里像是没存在感，但其实你骨子里有一股破釜沉舟的莽劲，这我都知道。”

郑婉婉何等聪明？又何尝不知道此时此刻颜莫的心中所想。只是，她不想为自己辩解，因为最初遇见颜莫时，她权衡利弊，的确没想着带走他。对颜莫来说，那无异于在他心上捅了一刀。最是心伤难愈，弥补也不能抚平创伤，一味的狡辩，只会成为过去事实的最强作证。颜莫没听出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只当她口中形容的是那些无法决定自己生死的奴隶。“是，婉姐。”

颜莫将手收了回来，帕子放进了怀里，轻声应着。郑婉婉莞尔一笑，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像长姐待幼弟那般。“既叫我一声姐，日后就别再跟我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了。”

颜莫点了点头，抬眸冲她温润一笑。两人找了一家客栈，吃了午饭，又置办了些东西。转眼已到申时末，郑婉婉雇了人和马车，领着他们将馒头包子送去奴隶楼。冬日的天黑的快，太阳一落山，不出两刻钟便一片漆黑。奴隶楼用火把照亮，偌大的封闭场所，院墙足足有五米多高。院墙上零星亮着几个火把，在黑夜里如同遥远的天上星。宇文少羽忙完公务，快马加鞭的赶来，和郑婉婉刚好在大门口遇上。“姑娘。”

雇的带头人从马车上下来，叫着郑婉婉。“这楼里我们还是不进去的好，毕竟过年了，大家都不想进去沾染晦气。”

他说的委婉，实际上就是怕有去无回，命丢在里面。前段时间的暴乱，让他们仍心有余悸。要不是郑婉婉给的价高，他们才不会跑这一趟呢。“好。”

郑婉婉应着。宇文少羽给带来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他们立马行动，将东西从马车上卸了下来。“恐会生乱，我带了人来，帮你维持秩序。”

宇文少羽站在她面前，温声说着。他一身窄袖衣袍，披着玄色的厚厚披风，站在风雪里，犹如挺拔劲松。郑婉婉莞尔一笑，算作回答。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铁制的厚重大门。放眼望去，犹如笼子一般的木楼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每个小隔间，只能容纳一人，这楼更像是鸽子笼。被关在里面的人，见大门打开，纷纷探出头来看。大冷的雪天，即便包的严严实实都手脚冰凉，而这些人，皆是衣不蔽体。昏暗的火光下，郑婉婉也只能看个大概。“少主。”

负责看守奴隶楼的将领，匆匆走到宇文少羽面前，单膝跪地叫着。“多点些火把，照亮一些。”

宇文少羽命令着。“是，少主。”

将领应着。在将领的带领下，宇文少羽、郑婉婉和颜莫三人，登上了高台。从这里向下看去，便能看到整个奴隶楼的全貌。正北的位置，有一个超大型的下陷圆形深坑。宇文少羽注意到郑婉婉的目光定格在那个方向，开口解释着：“那是角斗场，进行的都是上百人的角斗。”

顾名思义，那个深坑里，有不少人命。宇文少羽说：“暴乱前看管奴隶楼的，都是朝廷派来的官兵，这里也是朝廷督建的。”

他这是在告诉郑婉婉，这种惨无人道的事儿，不是他做的。“少羽兄，辛苦你的侍卫和士兵，先把吃的分给大家吧。”

“每人一个馒头，两个肉包子，我下去煮点热水，给他们喝吧。”

本来郑婉婉想着，先同这些人说些话。但上来一看，她觉得语言是苍白无力的。从进门开始，她蹙着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宇文少羽看在眼里。“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你就莫要亲自动手了，天寒地冻，小心碰了水，手会生冻疮。”

他的话语里，难掩关切。郑婉婉是想给这些人弄些灵泉水喝，好让他们恢复些体力，也能挨过今晚。她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从空间里取水出来，这才找了个由头。她摇头拒绝着：“少羽兄就待在此处吧，你看着，我也放心些。”

“好吧。”

宇文少羽应着。郑婉婉叫了声“颜莫。”

他便跟着她，从高台上下来。在一个士兵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水井处。郑婉婉支走了士兵，让颜莫替她放风，她则是来到了几口大锅前。意识一动，灵泉水顷刻间便灌满了几口大锅。郑婉婉架柴烧火，同颜莫坐在凳子上，锅炉里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二人心中各有所思，谁都没开口说话。两刻钟后，士兵和侍卫人手两只木桶，打了热水送去给奴隶们。郑婉婉和颜莫来到前面，就见高层小隔间里的奴隶，被放了出来，此时排成了十几列，在有序的打水喝。“今日你们有福气，郑大小姐赏你们吃喝，你们可要感念她的恩德。”

将领大着嗓门，冲奴隶们吼着，这话是宇文少羽交代他的。奴隶们闻言，纷纷抬头往郑婉婉这边看来。几万人，却无一人敢开口说话。他们呆若木鸡，行尸走肉一般。时辰晚了，也不好叫士兵们一直忙，郑婉婉便没再说什么。宇文少羽从高台上下来，同她一起出了大门。他专程赶来的时候，还特意给郑婉婉准备了一辆马车。此时就停在门口处，郑婉婉一出来，一名侍卫就将马车门推开了。“郑小姐，请上车。”

侍卫恭恭敬敬的说着。郑婉婉倒是也没拒绝，爬上了马车，钻进了车内。颜莫从侍卫手中接过了马缰绳和马鞭，坐在了驾车处。“吱呀”一声，马车的窗户被打开，郑婉婉叫着：“少羽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