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张院判瞧着胡言乱语的药童，再看一眼慕慕，生怕她将这些话听了进去。“慕慕，你伤得如何？院判爷爷来给你看看。”

不同于对药童的冷言喝斥，他面对慕慕时口吻极其轻柔。他人本就来得晚了，小丫头恐怕吃了不少苦头，生出怨怼，发泄下脾气实属正常。慕慕却仍旧固执地摇了摇头。“这……院判爷爷知道你生气，可你也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院判爷爷，我知道应贵妃下了命令，不许你们过来，你现在来了，无异于将自己放在同应贵妃对立的一面，慕慕不想因为这个让应贵妃迁怒于您。”

张院判和药童皆是眸光震动。后者更是低垂下脑袋，脸红作一团，羞愧难当。他原以为……“慕慕，你且放心，老夫虽官职不显，却也不惧这应贵妃，饶是她想找老夫算账，也当掂量一二。”

张院判拍拍她的脑袋，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些。慕慕这才想起，张家同太后也有一丝亲缘关系，皇上上位时，张家没少出力，是以皇上登基之时便赏给了张家不少东西，对张家子嗣也多有提携。只不过院判爷爷醉心于医术，对文武之事不感兴趣，皇上又想给他安个官职，这才让他做了院判。之前从未听院判爷爷提起过这一茬，没成想这一次因为自己受伤一事将话给点了出来。旁边药童不明白其中关窍，心中又是一惊，有些后悔自己跟了过来。有了张院判这么几句，慕慕想要拒绝也没了理由。瞧着她肿成猪蹄一般的手，张院判连碰都有些不忍。“怎么这般严重……”他嘴里轻喃一句，“这事你祖父可知道？”

见她摇头，张院判这胸口的一把火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旁边桃红连忙接话，“院判大人莫要动怒，此事也不能怪苏家，奴婢们出不去，信也没有法子寄出去，这消息算是锁死在了宫里。”

他这才想起来，应贵妃既然能下令不许太医给慕慕治病，这旁的法子肯定也是想到了。“若是老夫再晚两天当值，你这手便是消肿了，今后也回不到以往那般纤细了。”

桃红顿时庆幸不已道：“小姐乃是有福之人，逢凶化吉，等来了院判大人您。”

“旁的莫要再说，赶紧烧些热水，将这药放入热水里，让慕慕先泡上一次。”

张院判将方子递给她。桃红拿着方子手足无措。“怎么还未动？”

桃红咬唇跪下，“院判大人，恳请您让人同奴婢一起去，应贵妃吩咐过，连药材都不许奴婢去支取，这次去，只怕又是碰壁拒绝。”

“这应贵妃……”张院判翻了个白眼，不耻她这种人竟然用这种下作手段对付一个孩子。“院判大人，小的带桃红去吧。”

沉默许久的药童突然抬头，自告奋勇揽下此事。张院判略一思索便挥挥手，“早去早回。”

桃红没忘记方才他怎么说自家小姐的，剜了他一眼，没什么好脸色绕过走了。药童自知自己说错了话，理亏在先，颇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张院判陪慕慕说着话。“这事，待今日回府，我便去苏家将你这事告诉你祖父。”

谁家小丫头不是心尖肉，慕慕平日里也不做何出阁之事，这应贵妃未曾考虑到苏家的脸面，竟这般针对一个孩子。慕慕头靠在床背上，声音虽轻却很坚决，“还请院判爷爷不要将此事告诉祖父。”

张院判吹胡子瞪眼道：“不让老夫替你医治，也不将这事告诉苏家，这又是为何？”

她一个小丫头，怎么心思比旁人还多？她这瘦小的肩膀，还想扛住多少事情？慕慕唇畔笑意盎然。虽说院判爷爷语气不好，可却是关心自己的。“大舅舅和二舅舅还未有消息，祖父那边焦头烂额，祖母和舅母她们必然每日牵挂着此事，吃不好睡不好，我不想再让这事分了他们的心神，徒增担忧。”

“你不想，你不想！”

张院判气恼，忍无可忍的从座椅上站起身，“你现在不说，若是之后让你祖父祖母知道了此事，你可知她们会更伤心？”

“到时候慕慕都好了，祖父祖母她们知道了也无妨。”

张院判直接一点，“事情过后，他们却才知晓此事，你让他们心中何安？”

慕慕眉眼微颤。张院判负手而立，“你祖父戎马一生，最看重的便是亲情，若不是其有武将之才，皇上不愿放他赋闲，这会儿只怕早就带着你们苏家一家老小搬离京师，找个乡野之地待着了，你若是受伤了，他不知，只怕又得日夜找我饮酒诉苦，却不敢表露半分。”

“祖父他……”慕慕不敢置信。在她印象中，祖父不像是个需要借酒消愁之人，祖母常说祖父性子粗旷，情绪不丰，竟不是他表面表现得这般吗？“不说你祖父，你祖母又做何感想？其他几个舅舅又会如何？”

慕慕手突然收拢，手下的被褥攥成一团，仿若这样才能堵住她那空落落的心。好半晌，才传来她的声音。“院判爷爷说得对，身正何惧，还望院判爷爷将此事告知祖父。”

张院判这才听出一丝不对，莫非里面还有什么事情？想到这，他便道：“你且将事情原原本本同我说一说。”

“好……”小丫头嗓音绵软，说起事情来却条理清晰。听罢，张院判早已眉心紧皱。“这应贵妃竟然还污蔑你捡了东西不愿归还？”

“当时还不知所为何事，将我叫了过去，却直接让一个宫女定了我的罪责，可笑我连她丢失了什么东西都不甚清楚。”

当时应贵妃她们说得颇为含糊，也没说上几句就命人夹自己的手。十指连心，哪里顾得上其他。究竟有没有这个东西都不知道。“你且安心养伤。”

张院判声线淡淡，唯有眼神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老夫会原原本本将此事告诉你祖父的。”

屋外传来动静，桃红和药童取了药来，身旁还跟着柳绿，应当是路上碰见的。柳绿见着张院判，急不可耐地询问慕慕伤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