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傅成深!姜慈浑身都僵住了,不可思议地缓缓看向顾念。顾念双手握住她的手,有点抱歉又安抚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鼓励,让她别冲动。姜慈一瞬间明白了过来:念念找她来这里,根本不是为小楠笙的病来咨询老师的,是让她来见或者听傅成深的?难怪这个心理咨询中心如此高端,进来时各种审核身份……傅成深那种人能来的地方,肯定不会是太普通的。只是,傅成深怎么会来见心理咨询师呢?因为睡眠不好?!一时间,姜慈的脑子里凌乱不堪,更多的却是恐慌。她和念念之间没什么秘密,若非非常重要的事,念念直接就当面告诉她了,怎么会迂回地把她弄到这种地方来和傅成深见面?姜慈满腹狐疑,但听到外面的动静,还是压下了心里的所有问题,坐下来认真聆听。顾念瞧着姜慈安静了下来,微舒了一口气,但握着她手的力道却没放松。屏风外。身穿一身白色干练小西装的张雅兰请傅成深在茶几边的沙发上坐下,一边亲自给他烹茶,一边对他轻松一笑:“上次你说过,来到这里咱们之间就不要在意身份了。堂堂大市长让我喊你师兄,怎么轮到你了,就一口一个老师?我不配当你的师妹了?”
张雅兰不仅是傅成深的心理医生,也是傅成深当年初涉政界时同一个师父收的徒弟。只是后来放弃公职去考了心理咨询师从业资格,十多年下来已经是心理专家。傅成深不想给组织添麻烦,也不信任外面的人,心理方面需要咨询时,都找的张雅兰。此刻,听到张雅兰带了点揶揄的话,他正准备坐下的身子微微怔了下,有点恍惚地拧眉看了一眼她,随即自嘲一笑:“抱歉,刚才在想事情……”他内敛的双眸里有几分茫然和抱歉,好像才认出眼前的人似的。张雅兰给他递过去一杯茶,微微拧眉道:“师兄,你睡不着就是想太多了。咱俩从楼下上来聊了五分钟了,你居然才认出我,所以这个过程你一直在想别的事别的人……上面已经强制勒令你休假看病了,也找了人代理你的职责,我很好奇,既然你暂时已经不操心公务了,难道睡不着是因为某个人?”
说最后一句时,她凌厉的眼神灼灼地盯着傅成深。不是想要谈个究竟,是直接想要个肯定的答案。三年前她就已经是这位大领导师兄的心里咨询师了,他的情况她太了解:他每次抑郁严重的时候,都是因为公事上。可最近半年来,他在事业上可以用“顺风顺水”四个字形容,而他身体上的病痛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能让他病情加重的只有人和情了。傅成深也没隐瞒,轻抿了一口茶:“也有可能是两个人。”
比起方才,这句的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甚至放下茶杯时嘴角还噙了一抹浅笑的弧度。那是幸福中带了隐隐浅甜的弧度。无疑,这“两个人”是两个女人!张雅兰只诧异了一瞬,便了然地点头道:“看来除了一二,还有个神秘女人。”
“一二是傅家的孩子,也有我前妻家里人团宠着,我对她很放心。”
“这么说……你不仅有了个神秘女人,这个神秘女人还有了你的骨肉?”
张雅兰很快就猜到了,拧眉探口气:“师兄,这么重要的事你隐瞒了你的心理医生,你觉得你还来找我谈心有用吗?”
傅成深英俊削瘦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微肃:“我的病和她无关。相反,遇到她之后身心都放松开心了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力继续陪着她护着她,只能在走之前给她们母子一份保障。财产和人脉虽然是我此生最看不起的东西,但却是我能留给她们唯一的……是不是挺讽刺?”
他很少一口气说很多话。这段话说得有点艰难,无奈,自责,沉重……到最后,只剩下浓浓的自嘲。张雅兰轻叹口气,没再开口。她给他续茶水,眼神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屏风方向。而屏风那边,姜慈已经石化般一动不动。她的脸上已然没有半分血色,惨白得瘆人,只有瞪大的眼睛里涌动着汹涌的疯狂的情感暗潮。姜慈虽成熟甚至早熟,但敏感通透,傅成深说的那两个人是谁,她当然知道是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只是,刚因听到这句话觉得嘲讽时,他后面说的那些她是真的听不懂了!什么叫“走之前”?什么叫“留给她们”?傅成深讲话是非常讲究措辞的,从来严谨慎重滴水不漏,为什么好端端的说这种有歧义的话?姜慈疑惑,恐慌,又难以置信……顾念从姜慈攥紧的手上感受到了她此刻内心的震动,一边紧紧按住她的手,一边悄悄眨眼睛逼回眼里的潮湿。小慈很聪明,就算外面两人的对话没有明确提及傅成深的病情,但她肯定也是猜到了八九分了。至于要怎么做,只要是小慈的选择,她都无条件支持,包括她现在就跑出去面对面质问傅成深,让他亲口告诉她用一纸协议“羞辱她”的背后真实原因。外面,两人的对话又开始了,张雅兰开始和傅成深开导式聊天。可姜慈再也没听进去一个字。她呆愣了片刻,眼看眼泪就要滚出来,又被她仰头生生逼回!她将手从顾念手里无声地倔强地抽回,抓起桌上的纸笔,刷刷写下了三个字推了过去:什么病?顾念抱住姜慈的肩膀,将下巴贴在她后背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姜慈轻轻推开她,给了她一个很勉强的笑表示没事,纤白的手指颤抖着在那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顾念闭了闭眼,只能抓起笔,快速在纸上写了一串英文。那是“渐冻症”的英文。姜慈盯着那串字母,明明是认识的,可此刻只觉那个单词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触角,把她一层层缠了起来,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她一下都动弹不得!顾念紧紧抱住姜慈,两个人都一声不吭,一个看着纸上的字仿佛被点了穴没了生机气息,一个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方看,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又伤害她自己的事来。可直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姜慈都没动一下。像个被抽走了筋脉骨血的娃娃。看似平静,实则没了灵魂。她越是这样,顾念越是担心,轻轻地捧住她的脸:“小慈,他已经走了,你现在追出去还能见到他。”
姜慈像是终于被注入了一点生气,眼珠子缓缓动了很久才看向顾念。红唇刚颤了下,眼泪突然决堤。“哇……”姜慈猛地抱住顾念,放声大哭。最不屑哭、最讨厌眼泪的姜慈,一下子哭得像个孩子,泪流满面。顾念的眼泪也跟着涌出,却不得不轻拍着她安抚:“哭吧,哭出来会舒服点……不过你要答应我,等你哭累了咱们想办法怎么应对,好吗?”
姜慈摇头,决绝地倔强地摇头:“不!我不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念念,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绝症?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他故意用这幌子想要骗我给他生孩子是不是?”
眼泪纷飞,声音又哽又急,带着的哭腔让人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