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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的底线很低,却终究是有底线的,他最忌讳的就是儿孙造反。
那两个逆子竟然扶植起一支造反军,还打下三州之地,他们想干什么?是不是有朝一日还要打到盛仁城,打进正央宫? 这已经触到他的逆鳞,盛怒下已经顾不上朝局是否会失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种行为绝不能姑息! 御书房里伺候的老太监蹲下身收拾破碎茶盏,犹豫一下说道:“陛下息怒,这件事是从那皇……逆贼口中说出,奴才觉得还有待查证,不可轻易听信。”观察了下老皇帝神情,又道:“都知道怡亲王与醇亲王是陛下最得力的两位皇子,奴才觉得这很可能是那逆贼栽赃陷害挑拨离间的手段。”
老皇帝当然能想到这一点,但在他心里,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他的儿子很多,不过是把这两个压下换另外两个冒头而已。 老太监这番似乎别有目的的劝谏倒提醒了他,就算他掌握着大仁王朝的绝对权力,一些事能风轻云淡处理掉便不该这般疾言厉色,即便真的很生气,一位帝王也不该让别人看穿自己的真实情绪。 其实他一直在追求这种境界。 他心里已经判了怡亲王与醇亲王的死刑,连同面前这个老太监也要一并收拾,哪怕这个老阉货陪他从小长大,并且此刻还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投奔了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但无所谓,冤枉了便冤枉了,不过是个奴才。 老太监又抬眼看了看老皇帝表情,说道:“奴才倒觉得有个人不得不好好问问。”
老皇帝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问道:“谁?”
老太监道:“镇武司司长刘白,刘司长曾说那逆贼服过镇武司密药,此药无人能解,因此必死无疑,然而那逆贼到现在还活蹦乱跳,还跑到琼州去造反,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谁给了他解药?陛下觉得这是不是该好好问问?”
啪的一声脆响,又一个精致茶盏摔的粉碎,碎瓷片朝蹲在地上的老太监脸上溅去,只是在接触到他的皮肤前忽然失去力道颓然坠落。 老皇帝隐晦朝他瞥了一眼,像这种在身边伺候的武道高手,如果不能确保绝对忠心,那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 老皇帝七分真三分假勃然大怒道:“混账!去!去把刘白给我找来!”
七分真是他真的对镇武司司长刘白动了怒,怀疑他的确在欺骗自己,三分假是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故意表现出怒不可遏。 老太监正要退出传令,老皇帝突然又道:“把李泓也叫来。”
李青石这次揭露皇族恶行没有遮掩自己的姓名,而是特意以李青石的名义,这是莫仁玕的建议。 那张逆贼李青石已经伏诛的告示虽然是镇武司张贴,但镇武司是朝廷的衙门,这种行为自然也是朝廷授意,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特意以李青石之名昭示皇族罪行,是为让世人知道逆贼李青石还活着,朝廷张贴的那张告示自然就成了笑话,公信力进一步丧失,也会让人们下意识相信皇族犯下的这些罪行确有其事。 李青石起初是有些顾虑的,毕竟镇武司张贴的那张告示有包庇他的嫌疑,虽然不能确定,但只要有这种可能,李青石就不愿将那位司长大人置于险地。 后来同意这么做,是刘北斗替他拍板,刘北斗对刘白的才智十分欣赏,笃定这种小事不会给他带去麻烦。 刘白很快便来到御书房外,还是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一双死鱼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太监,看起来就像是喝多了酒眼神发木。 老皇帝没有即刻召见他,等驸马爷李泓到了以后,才让两人一起入内。 老皇帝冷冷看了刘白一眼,声音更是寒若冰霜:“刘白,你说那逆子服过镇武司密药,必死无疑,如今却还在活蹦乱跳,甚至还跑到琼州造朕的反,你怎么解释?”
刘白不见多少惶恐,垂首道:“回禀陛下,臣无法解释,臣对此事也无比好奇,陛下也知道,镇武司这种密药是由初代司长,那位刘老前辈亲手研制,这么多年从来无人能解,难道那逆贼的医术竟高到如此地步?还是遇到了什么奇人异士,帮他解了此毒?”
老皇帝道:“你在问朕?”
刘白脑袋又低了低:“臣不敢。”
他忽然转头看了李泓一眼,说道:“李驸马曾请那逆贼到府上给公主殿下治病,想来对那逆贼的医术了解一二。”
李泓心里正想着怎么落井下石,没想到这厮竟然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向老皇帝躬了躬身,说道:“陛下明鉴,上次那逆贼在微臣手下受了重伤,是刘司长说他医术通神,这才得以留下性命,微臣还听说那逆贼在镇武司当差时,用毒治毒造诣极高,很受镇武司三处追捧,由此看来,刘司长对那逆贼的医术应该心里有数才对,为何还是一口咬定他会毒发身亡,不肯派出人手追索他的行踪?”
他看了刘白一眼,面色肃然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连累朝廷颜面无光,臣以为刘司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老皇帝脸色阴沉,冰冷目光在刘白身上转来转去,他恼恨李青石揭露他以命续命的残暴行径,然而李青石远在琼州,让他无可奈何,这更加令他气闷,迫切需要有个人来承担他的怒火。 刘白不慌不忙道:“正因为我了解那逆贼的医术,所以才笃定他一定会毒发身亡,他为何能不死,这中间一定有蹊跷,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臣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他越是这么波澜不惊,老皇帝看向他的眼神反而越和缓,这么多年的忠实走狗不是白当的,老皇帝对这位镇武司司长的信任不会瞬间崩盘,毕竟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刘白就算熟谙江湖事,也不可能做到算无遗策。 老皇帝冷哼一声道:“这还用得着查?定是老君山上那个赵玄宰的手笔!”
刘白愣了愣神,却无人发现,他眼神本来就发直,是不是在愣神实在难以分辨,他垂头说道:“陛下圣明。”
老皇帝看向李泓,说道:“鼓动江湖势力围剿老君山的事怎么样了?”
李泓道:“请陛下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半年内必有分晓。”
说完眼角余光瞥了刘白一眼。 刘白毫无反应。 老皇帝皱眉道:“还要等半年?”
李泓惶恐道:“微臣只是说的保守了些,微臣定会竭尽全力,尽快让老君观在世间消失。”
刘白与李泓,一个在老皇帝面前显得有些不卑不亢,一个显得过于诚惶诚恐,却殊途同归,都极得老皇帝信任,显然都已摸透老皇帝脾性。 老皇帝嗯了一声,对刘白说道:“既然已经知道那个逆子的踪迹,你给朕去把他抓来。”
老皇帝终究生性多疑,虽然没有向刘白发难,却还是给他派了这样一件差事,这是试探与考验。 刘白躬身道:“臣遵命,这便安排人着手去办。”
顿了顿道:“不知陛下是要死的还是活的?”
老皇帝看着他道:“朕想听听你的建议。”
刘白道:“对臣来说,死的自然更省事些。”
老皇帝冷笑道:“死人不会说话,朕要活的,因为朕要亲自验明正身。”
刘白躬身道:“是。”
依然波澜不惊。 老皇帝转身朝御案后走去,说道:“希望你们两个都不要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