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石摆摊看病是为了在这清水城扬名,围观的人越多越好,自然不会去妇人家里出诊。 妇人求了街坊邻居帮忙去抬人,众人等着瞧热闹,倒也乐意搭把手。 汉子躺在一张破木板上被人抬到这里,一年多卧床不起,再加上缺吃少喝,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街坊邻居已经很久没见他,此时看见差点就没认出来。 跟着来的还有个三四岁小闺女,怯生生扯着妇人衣角,同样面有菜色瘦骨嶙峋,一双小手上满是伤疤,都是在家里煮饭洗衣做家务留下的。 李青石给汉子号了脉,又在他腿上捏了捏,取出银针,在汉子腰间施展针灸,动作娴熟。 围观众人小声议论:“看他手法老道,倒真像个会治病的。”
“那不一定,就算出来骗人也得学几手用来装样子嘛。”
“治病只收一文铜钱,治不好还倒赔十两银子,这么骗人不得亏死?”
“你懂什么,这是骗子的惯用伎俩,先给甜头,然后再加倍捞回来。”
“……” 扎完针等了片刻,李青石戳了戳汉子小腿问道:“有没有知觉?”
汉子那张灰败如死人的面孔猛地活过来,惊喜道:“有,有知觉了!”
李青石道:“试着动一动。”
汉子尝试挪动,一双腿竟然真的又回到自己身上,惊喜之下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开始嚎啕大哭。 妇人一个接一个磕头,砰砰作响,身边小闺女不太懂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母亲不住磕头。 李青石把她们扶起来,一边往小闺女手上涂抹药膏一边说道:“我再开一张药方,吃上三天就能下地,再吃七天便能恢复如初,不过要记住,能下地后要坚持走动锻炼,这样才能恢复的更快。”
治这个病的方子他知道好几个,特意选了个最省钱的出来,开好方子,连带桌上那锭银子一起递给妇人:“我看大姐模样,家里应该不太好过,你第一个照顾我生意,作为优待,这锭银子先借给你买药治病,一个月以后记得把银子还我,另外还要付那一文铜钱的诊费。”
妇人千恩万谢,泪流满面,只觉得眼中这个原本已经变成灰白的世界,突然又重新光彩起来。 家里还有个卧床不起的老人,妇人不打算再抬来看病,小郎中治病不仅没要钱,反而借钱给他们,要是再把老人抬来,她觉得就是蹬鼻子上脸了,实在干不出这种没良心的事,要把小郎中的钱先还上再说。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周老神医都治不好的病,真叫他给治好了? 李青石的医摊生意一下子兴旺起来。 他给人看病很有些见人下菜碟的意思,病人穷的,就给开省钱的方子,病人瞧着不差钱的,那就随意发挥了。 诊费当然不可能是清一色一文铜钱,有的一文,有的几十文,甚至有的竟然几两银子,起初人们觉得治的病不一样,所以诊费有所区别,后来随着看病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出现病情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这两个病人的诊费,竟然也不一样! 被多收取几十文钱的人当然不干,上前理论,李青石轻描淡写看他一眼:“要是觉得价格不公道,可以去找别的郎中。”
虽然被多收取几十文,可与城里其他郎中比,其实还是便宜不少,再加上众人大多偏袒李青石,那人虽然觉得气闷,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人们慢慢咂摸过味儿来,这小郎中收取银钱多少,并非是根据病情,而是根据病人是否有钱。 在这医摊看病的,大多数自然都是穷苦人家,看清这一点后,对这位小郎中愈发尊重,这简直就是位侠医啊!他能来清水城摆摊看病,真是大伙的天大福气! 医术高明,加上这诊费的噱头也叫人津津乐道,李青石这个医摊的名气迅速向周围蔓延。 不过以他估计,想要在这清水城里彻底扬名还需要些日子,毕竟就算医术再高,大多数病想要治好也需要个过程,等人们发现凡是他开出的方子都能药到病除以后,才能真正声名鹊起。 打发完所有病人,李青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目光随意望向对面那栋描金雕花的气派大楼。 把医摊摆在这里,就是因为梨花街上有整个清水城最大的青楼,弄月楼,据说这弄月楼历史悠久,在大仁王朝开朝之前就已存在,这么算来至少已有三百年历史,历经数百年仍旧屹立不倒,牢牢占据清水城第一青楼的位置,只能说明这弄月楼是有些东西的。 李青石心想,我就不信这么大一座青楼,里面的姑娘就没个有病的。 正要收回目光,忽然看见三层顶楼左首第三扇窗户被人推开,接着一个面容清丽气质不俗的女子探头朝他望来,只看到上身穿着一件粉色衣衫,将一张如羊脂白玉的脸蛋衬得更加晶莹剔透,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女子没想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郎中看见了她,四目一对,赶紧缩回身去,重新将窗户关上。 李青石心里大定,虽然这女子脸色瞧来无异,甚至比寻常人气色要好很多,还是让他看出脂粉下遮掩的异样,有病就好说了,接下来就只等着鱼儿上钩。 屋里。 刚满十九岁的宋婉婉脸上晕起一团嫣红,心里怦怦乱跳,坐回到床边,对一旁伺候的丫鬟道:“没想到这小郎中生的这么好看,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漂亮的男人。”
丫鬟显然十分无语,翻了个白眼道:“我说姑娘,你怎么还有心思看人家好不好看?我是叫你看看这人行不行,能不能请来看病。”
宋婉婉回味着与那小郎中四目相对时,已经多年没尝过的小心肝怦怦乱跳的感觉,说道:“我又不会相面,除了看他好不好看,还能看什么?难道他行不行,是能看出来的?”
丫鬟无奈道:“那你还看他做什么?”
“不是你让我看的么?”
宋婉婉起身走到窗边,躬下身把眼睛凑到窗缝里往外偷瞧:“我再看一眼。”
丫鬟急了,把她扯回来道:“我说的叫你看看,是让你掂量掂量拿个主意,是不是把他请上来?”
宋婉婉还想往窗边凑,只是被丫鬟张开双臂拦着,左冲右冲没冲过去,急的跺了跺脚:“再让我看一眼。”
丫鬟深吸口气:“姑奶奶呀,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还这么心大?一直被赵清雅那贱人压着,你就不着急?”
宋婉婉幽幽叹了口气,那张清丽脸蛋垮了下来:“怎么不着急,这一年受了多少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十岁那年家乡闹灾,一家人流亡到清水县,眼瞅着就要饿死,父母为了活命把她卖到这弄月楼,琴棋书画,歌舞技艺苦学了五年,终于在十五岁走红,成为弄月楼头牌娘子,同时成了这清水城里的花间魁首。 也是在十五岁那年,被迫失了身。 清水城只是个小小县城,别说那卧虎藏龙的京师,就连州城郡城都远远不如,在这种小地方,卖艺不卖身又能为楼里赚大把银子的清倌人根本不存在,琴棋书画歌舞技艺再好,也只能用来事前调节气氛以及事后消遣。 本来打算趁着名气多攒些银钱,等攒够了就赎身找个不在乎自己过去的良人嫁了,没人愿意娶就自己养活自己,谁知天不遂人愿,一年前竟患上这种羞人的病,琴棋书画再好,歌声再甜,舞姿再美,只能看不能碰,又哪里有客人捧场? 若不是有几个同样患了这病破罐破摔的熟客舍得在她身上花钱,恐怕早就被老鸨搜刮完钱财卖去低贱娼馆,那就真生不如死了。 如今也不过是苦苦支撑,那趁势崛起蛇蝎心肠的新任头牌赵清雅怕她东山再起,三天两头做那落井下石的事,总是跑去老鸨那里给她上眼药,这么下去,早晚要被卖去娼馆过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丫鬟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找人瞧病的话,赵清雅会对咱们更加提防,不定使出什么手段,前两回请城里的名医来看时,她当真欺人太甚,害得咱们险些就万劫不复。”
宋婉婉道:“都这个地步了,早晚也得让她害了,我担心这个做什么?”
丫鬟奇怪道:“那你怎么还拿不定主意?”
宋婉婉咬了咬红艳艳的嘴唇,突然有些害羞道:“他实在太好看了,再容我多看两天,等看习惯了那张脸蛋再请他来,我怕这时候见面会忍不住拉着他私奔,那秦妈妈不得打死我。”
丫鬟以手扶额,猛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