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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高山不担心走眼认错人闹出乌龙,眼前年轻人举手投足细枝末节间自然而然所露气质,非豪门大族多年晕染熏陶不能养成,寒门子弟就算再腹有诗书或者拿腔作势也绝不能比。
所以就算这位不是那周侍郎的儿子,也一定出身不凡,自己这番“折节下交”怎么都不吃亏。 周宗儒喝了两口茶水道:“下官这趟来是想问问,昨日那冯毅良与人冲突之事是怎么处理的?”张高山假装没识破他的身份,说道:“不过就是一起再寻常不过的打架斗殴,那位冯公子倒是想仗着家世置人死地,然本官自入仕以来,一向秉公守法,做不来那等官官相护草菅人命之事,所以也就按寻常打架斗殴处置,在本官坚持下,双方达成和解,昨日便已经都走了。”
周宗儒简简单单嗯了一声,本来就是问一嘴的事,还被这城令大人亲自大张旗鼓请进来喝茶,动静搞得有点大,既然已经问清结果,周大公子不是擅长客套寒暄虚与委蛇的人,就打算告辞,心里已经在想着晚上应酬时面对同僚恭维,该怎么谦虚几句才能更加凸显逼格。 正欲起身,却听这位城令大人干咳一声,又说道:“那个,周兄弟,实不相瞒,我跟昨日涉事的李贤侄其实算是半个老乡,我曾在他老家那边做过父母官,机缘巧合相识,一见如故,所以别说这次李贤侄本来就占理,就算不占理,咱也得念旧情帮衬一二不是?”
周宗儒愣了愣,心想这位大人脑袋让驴屁股夹过不成?这种私密事跟我一个初次见面的镇武司小干事说的着么?彰显自己胸怀坦荡光风霁月?还是自夸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倒也算是官场里的一朵奇葩!难怪一把年纪还只是个小小五品官。 看来是我错怪他了,要真不是什么好鸟,绝不会这般轻易授人以柄,只是你跟我这么掏心掏肺,我该怎么搭话? 周公子想了想,这人也是可怜,想来是觉得以自己能力仕途已经到头,无心再往上爬,所以说话就随意了些,罢了罢了,本公子就提点他几句,免得日后祸从口出,也算日行一善,压低声音道:“大人这话放在心里就好,人心叵测,小心让有心人听去,诬陷大人徇私枉法。”
张高山见他一副提点自己人模样,立马眉开眼笑,看来这香火情算是结下了,说道:“是,是,多谢周兄弟提点,此事绝不会再向第三人提起。”
周宗儒看了他一眼,愈发觉得此人奇葩,若说对仕途心灰意冷口无遮拦,怎么对自己这么个镇武司小小干事又这般小心谨慎? 这种与己无关的事周公子向来懒得费心多想,起身道:“既如此,下官便告辞了。”
张高山赶紧跟着起身,又客套几句,亲自送出府衙。 张高山目送周家公子远去,忍不住有些唏嘘,同样出身高门大户,那冯毅良跟这位周公子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周公子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好像事不关己,却又在细微处叫你知晓已经承了你的情,这般心机手腕,难怪会单枪匹马破获春神城大案,此等人物日后恐怕会青出于蓝胜于蓝,成就必定会在其父之上。 城令大人不由想起这位周公子那两句广为人知的诗句,人间正道无心觅,此生惟愿寄秋雨。 摆出一副无心仕途的样子,显然是借此麻痹那些京中同辈,其实暗中韬光养晦,写这诗时他才多大?便已有如此城府,周陆两家有此后辈,百年兴旺板上钉钉,这棵大树我张高山攀定了! 周宗儒办完差,悠哉游哉去寻上司复命,心思早已飞到晚上即将到来的美好酒局。 关于上司为什么要过问这种小事,周公子难得费脑筋作出一番猜测,思来想去,莫非皇帝陛下要整顿京城纨绔们的不良风气? 越想越觉得真相被自己猜中,那些膏粱子弟确实越来越不像话,长此以往,朝廷形象都要受到波及。 周公子对这种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的手段十分不屑,何必这么麻烦?只需将本公子这种洁身自好天天向上的有为青年当作标杆那么一立,岂非事半功倍? 丝毫不知自己这趟跑腿,是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对那个擅长制毒的江湖游侠起了招揽之心。 所以当他把探听到的情报告诉上司的时候,上司来了一发夺命追问:“既然放了,人呢?”
周宗儒一脸懵逼:“人?不……不知道啊。”
科长大人开始喘起粗气,念在他有背景有靠山又刚立了大功的份上忍住没有发飙,只说了一句:“去找。”
周宗儒愈发懵逼:“我连那人叫啥都不知道,怎么找?”
科长大人喘气愈发粗重,合着叫你去打探处理结果,你就只打探处理结果?就不能多问几嘴?莫不是属驴的,抽一鞭子就走一步?真搞不懂是咋破获春神城大案的! 科长大人没好气道:“叫李当归。”
周公子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报科长大人竟然知道,心想看来我想错了啊,这厮知道那涉事游侠名字,摆明是老相识,他这是叫我替他办私事啊,这叫什么?这叫以权谋私!我得点一点他!说道:“这人您是不是认识……” 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李当归?这人好像……老子认识啊!不就是李青石那厮么?! …… 大仁王朝立国以来,盛仁这座天下最大雄城从不曾实行宵禁,传说当初在讨论究竟是否实行宵禁时,曾经有过一场君臣奏对,朝中官员争辩激烈,最后镇武司第一任司长一锤定音。 那位姓名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司长大人只说了一句话:“有我看着,用得着宵禁么?”
满朝文武皆闭嘴不敢言。 据说那位司长大人后面还有一句,“没有夜生活的人生,将会多么无趣呀”,可惜已经过去太久太久,这话是否说过已不可考证。 此时入夜不久,京城最繁华区域,中城,这里有太多举国闻名的街道,胭脂街便是其中之一。 胭脂街的成名,与这条街道上的生意脱不开关系,而这条街上生意最大者共有四家,绣春楼乃其中之一。 在这一行,规模最大档次最高当属教坊司,按常理说仅凭其官方背景便无人可与争锋,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跨过教坊司门槛一掷千金,这便留给同业竞争者生存空间。 久而久之,大概腻味了教坊司里的调调,又或许有猎奇心理作祟,素来引领时代潮流的达官显贵们应酬交际不再只局限于教坊司,导致这个行业在京师中蓬勃发展,胭脂街一举成为京城最大销金窟。 其中佼佼者绣春楼早已做成行业中的高端品牌,虽从未设置过门槛,无形中却早已有门槛存在,不过这道门槛与身份无关,只看银钱。 换句话说,不管豪门权贵还是贩夫走卒,只要兜里银两充裕,绣春楼大门就会为你敞开。 不过话说回来,贩夫走卒又哪有那大把闲钱到这里挥霍?所以说到底,进出绣春楼的大抵也就只有那么两类人。 官宦,商贾。 当然,偶尔也会有打肿脸充胖子勒紧裤腰带想着尝鲜见世面的各色人等。 这不今日就来了个衣着寒酸的佩剑游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