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谈好跟姜氏食肆的合作回到村子已经是太阳落山了，荷包里多出来了老板两人预付的三十碗冷面的钱，卢婉婉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压面机搬了出来，一点一点挪回了院子。“娘，你回来啦！这是啥？”

陆四已经养成了等她回家头一个迎上来的习惯，看着眼前都要超过自己高的机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院子里其他人也围过来，围着机器惊讶不已。卢婉婉简单讲解了一下压面机的用法，就还当场演示了一下十斤荞麦粉是如何迅速制成冷面的，楚书兰是一路帮着她抻冷面抻过来的，见状顿时惊讶的连大妞都忘了，围着机器研究了起来。等吃过晚饭，终于闲下来的卢婉婉开始满院子转悠，屋子里陆二在温习功课，陆三搬了个长凳在他旁边写写画画，一脸认真。小四站在窗户外看着她买的书本，精瘦的小脸凝重的皱在了一起，反倒让他有了几分婴儿肥似的憨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卢婉婉走上前去，坐在他旁边的小马扎上：“小四，怎么了？”

“娘？”

陆四抬起头，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不愿吵到一窗之隔的陆二，距离他童试只有半个月了，现在他的功课是全家上下头等的大事。“娘，我有两个字，不认识。”

他被晒得黑黢黢的小手指着上面的字，一脸严肃：“这两个字怎么读啊？”

卢婉婉凑过去，看清上面的字，双眼漾出笑意：“这两个字念——垂髫。”

说罢，她还顺口解释了一句：“垂髫就是指你这样的小孩子，黄发就是老人，这句话的意思是，老人和小孩，都安适愉快，自得其乐。”

陆四被她抱在怀里懵懵懂懂地听着，只觉得娘真温柔啊，是全天下最温柔的娘，娘身上香香的，也很聪明，什么都懂……他越想越出神，还是头一次在看书的时候走神。“小四？”

卢婉婉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在想什么呢？”

“娘……”陆四揉揉脑门，嘿嘿的傻笑起来：“我觉得，咱家现在就是这句话说的，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我和大妞每天都很快乐。”

卢婉婉噗嗤一笑：“垂髫有了，那黄发呢？你该不会想说，我是那个老人吧？”

陆四这下傻眼了，慌忙解释：“没有！娘！娘是全天下最好看最温柔的娘，怎么会是黄发老人呢！”

说着，他又开始冲卢婉婉傻笑起来。说来也奇怪，从前的母亲总是一脸刻薄，脸上也都是一路流放过来的沧桑，比起村长里同龄的婶子还要老上许多。可这两个月来，娘不再是之前那副样子了，也不知是相由心生还是什么原因，娘整个人都年轻了起来，他们都说杏花村的张寡妇是最美的，可他却觉得，娘要比张寡妇还要美！母子俩压着声音在窗户底下说笑着，自然也就没看到窗户里的景象。陆三停下了在废纸上写写画画的手，嘴巴撅的能挂油瓶子：“小四真是笨，这也要问她，德行！是吧二哥？”

旁边并未有动静，他诧异的看过去：“二哥？”

陆二晃神的看着两人的方向，目光落在她柔和的侧脸上，已经说不出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从何而来。这样温柔的、机智的、知书达理的、满腹诗书的娘，他前所未见，也头一次生出一股有这样娘的期待与激动，仿佛与陆四感同身受了一般。只可惜，她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他回过神来，旋即垂眸掩盖住其中复杂的情绪，目光重新落在书本上，星星点点的萤火落在他的脸上和书上，照亮了他黯然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