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阿婆的眼里闪过一丝感叹，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感，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都是可怜人啊。”

这声叹息不重不轻，但却在唐晚和潘茜心头划过一抹异样。唐晚回头再次看了一眼破旧不堪的疗养院，与其说是疗养院，倒不如说这里是收容所，收留那些被子女遗弃的父母。她收回思绪，跟上院长阿婆的脚步。这栋二层阁楼很大，潘茜跟唐晚上楼之后，在院长阿婆的指引下，终于见到了想要见的人。林娜坐在轮椅上，一双眼睛已经浑浊无比，好像瞳孔已经彻底变成全白。她身上披着干净的毯子，右手在不受控制地发颤，听到声音，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门口方向。“是小蕊吗？”

唐晚和潘茜下意识对视一眼。唐晚快步走进去，蹲在林娜身边，她声音轻柔，像是在诱哄一般开口：“阿姨，我是小蕊的朋友。她让我过来看望您，您这段时间有见过她吗？”

唐晚说这话时紧紧盯着林娜的眼睛，以她的经验，林娜的眼睛现在应该已经将近失明。白蕊曾经简单介绍过她们家里的情况，林娜以前是绣娘，靠着一手出色的绣花手艺拉扯她长大。林娜僵硬地转过头，似乎是想通过声音的来源判断唐晚的位置。她用不太抖的左手缓慢摸上唐晚的脸：“你是她的哪个朋友啊？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她提起过，她还有朋友呢？”

唐晚握住林娜的手，她指尖厚厚的一层老茧，摸着有些硬。唐晚声音放柔：“我叫唐晚，小蕊曾经是我的助理。我们这次过来也是因为小蕊的委托。”

林娜空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口中喃喃自语：“唐晚！唐晚！我想起来了！”

她突然之间拔高的音调，让唐晚眼里闪过一抹惊喜，急忙追问：“小蕊跟您提过我们是不是？我们当初是一个团队共同创业的。”

潘茜见状也在林娜身边蹲下来，跟着开口：“我叫潘茜，小蕊之前一直都叫我潘姐。”

林娜情绪仿佛突然之间激动起来：“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小蕊说过，你们都是坏人，我不要你们待在这里，你们快走快走！”

林娜现在虽然已经看不见，但还是本能挥手向要赶走唐晚和潘茜。唐晚急忙站起身，躲避林娜。但潘茜显然已经来不及躲避，眼看着林娜乱挥的手就要打在她脸上时，唐晚快一步上前一把把潘茜向后扯了一步，这才堪堪躲过去。唐晚眉间紧皱，她们和白蕊之间最起码也是朋友的关系，为什么在林娜的口中，她们反倒成了坏人？唐晚转头看向潘茜，却在对方眼里也看到了同样的神色。白蕊从一开始的自卑敏感，到后来的乐观外向，她们在其中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唐晚不死心，但这一次并没有离林娜太近，而是站在原地，执着问道：“阿姨，您是不是记错人了？我们和小蕊之间一直都是很要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林娜抬手紧紧地捂着脑袋，不停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小蕊说过，你们是坏人，你们是她的敌人，我不能够跟你们有牵扯，不然，小蕊就不会来看我了。”

唐晚瞬间就抓住了话里的关键点，急忙开口：“小蕊，这段时间来看过您，对不对？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是哪几个字触碰到了林娜的神经，让她整个人的情绪更加激动暴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坏人，你们快走！”

院长见此，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林娜的手。院长语气严肃：“老六，你睁眼睛看看我，我是院长。如果你再这么闹脾气的话，以后就不会再有人跟你玩了。老六，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林娜勉强抬头看着院长，下一刻，居然哇一声哭了出来，直接扑进院长怀里。“院长，我刚刚遇到了两个坏人，她们一直在追问我小蕊的消息，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晚脸色已经复杂至极，林娜确实有精神类疾病，发病时根本不认人。眼下她这种状态，就算继续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唐晚转头对上潘茜目光，对方紧抿唇角，轻叹了一口气。潘茜用嘴型开口：“我们出去说。”

唐晚点头，跟在潘茜身后，她最后回头又重新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林娜，对方仍然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恐怕现在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期望就是白蕊。即便她们走出去很远，也仍然能够听到房间里传出的林娜的哭闹声。唐晚心情沉重，站在二楼阁楼上，眺望着整个疗养院。“要是林娜嘴里问不出有用线索的话，那么这条线就又断了。”

唐晚总感觉现在面前好像多了一层看不到的迷雾一样。背地里张开了一张算计的黑网，正在准备捕获她。潘茜眉间已经快皱得打成一个疙瘩：“你说林娜刚刚听清我们的名字时，那么激烈的反应。是不是代表着，白蕊其实一直都在她面前说我们的坏话。”

唐晚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疲惫：“可是白蕊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们当时对她还不够好吗？”

唐晚是独生女，在此之前，她始终都把白蕊当成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姐妹。潘茜摇头，眼神里的疑惑加重：“不知道，但是从刚刚林娜的话里来看，白蕊是来看过她的。也就是说，白蕊现在回国很有可能也在帝都。”

网上的问题不能一拖再拖，最迟今天晚上唐晚也要上线解释一下。可是拿不出证据，也只会让那些水军黑粉叫嚣更加厉害。唐晚抬手揉着眉间，就在她觉得烦躁之时，眼神不经意间扫向门口，却突然发现那里似乎藏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连忙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潘茜，示意她也看向门口的方向。对方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毫不犹豫拔腿就跑，唐晚和潘茜立刻追上。对方的跑步速度很快，而且疗养院附近都是一些已经废弃的烂尾楼，小巷子胡同特别多，她似乎格外熟悉这种环境，在里面弯弯绕绕，像是只兔子一样。唐晚一边跑一边喊：“站住！白蕊！！站住！”

唐晚咬紧牙根，使出自己这辈子最快的奔跑速度。直觉告诉她，眼前那个戴着帽子口罩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人，绝对就是白蕊！一旦今天错过这个机会，下一次抓住她，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潘茜也同样使出吃奶的力气，但是她久坐办公楼太久，平时又没有健身的习惯，很快跟不上唐晚的步伐。唐晚死死盯着眼前人的背影，双手紧紧握拳。“白蕊！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我们都已经查到了这家疗养院里，你觉得你还有可能躲得过去吗？”

此话一出，白蕊的步伐显然慢了下来。她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唐晚跟潘茜。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唐晚清楚看到白蕊眼周附近似乎有着大片的弥漫性伤痕，那似乎像是火灾才能留下来的痕迹！潘茜这时也终于咬牙追了上来，她整个人累得不行，大口地喘着粗气：“白蕊！该查到的事情，我们都已经查到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跑得掉吗？”

在此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她们的猜测而已，但是在这一刻，白蕊的反应已经足够证明，她就是幕后黑手。唐晚平复呼吸，站直身体，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边的烂尾楼地形极其复杂，就像是小型的迷宫一样。而她们刚刚更是跟着白蕊，直接跑进了死胡同里。白蕊眼神复杂地看着唐晚跟潘茜，看着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位故人。一股酸意突然涌上她的眼底。有些事情就算知道做错了，又能怎么样？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