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华婉清被寺庙的早钟声吵醒,一睁眼,缕缕阳光照进了内室。平时她醒的都很早,昨晚经历那件事,不禁觉的身心疲倦,又因那人的中毒情况想起了自己的故人,直至深夜才得以入睡,但也耗费了太多的心神,以至于现在还精神不济。“小姐,你醒啦。”
刚刚醒来,华婉清脑袋还有些许的昏昏沉沉,夏儿响亮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侍女们从外室走来,各自忙活着预备汤食,其他侍女同平日并未有什么异样,但夏儿的精神也有些呆滞,暗黄的脸色也昭示着她昨晚没睡好,想来也是昨晚把她吓着了。等到侍女们将东西都预备整齐,全部都退出去之后,只剩下夏儿一个人侍奉华婉清。“小茜和凤儿可安顿好了?”
“好在她俩直接被打晕了,什么也记不得,奴婢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瞒着她们也好,毕竟年纪较你小了些,做事还不够沉稳,告诉她们也是徒增烦恼。”
华婉清想起昨晚的事情还是有些疑虑,“昨晚我吩咐的事情可准备好了?”
“放心吧小姐,奴婢今天起了个大早去仓库里抓了几只老鼠,那个时辰不会有人发现奴婢的。”
“那就好,今日方丈的讲学就让小茜陪我去,你还照常熬制补药,顺便观察是否有人动过食材和草药。”
“好的,小姐。”
华婉清从昨晚便在猜测黑衣人的身份,可惜自己在这寺庙中封闭了三年,对京城的时局也是知之甚少,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索性就不再想了。思索间,便到了讲学的大殿,南雍国向来崇尚佛学,每月初八佛寺便都对外开放一次讲学,不论富贵人家还是贫寒子弟,都会来聆听一下,以求静心明德、侵染佛福。正在讲学时,突然出现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在三步一叩首地朝殿内走来,后背上绑着一块大石头,膝盖的血迹也显示出他的痛苦,一时间便吸引了殿内不少人的目光。“这是为何?”
华婉清虽知民间十分崇尚佛学,但今日此举,倒是未曾见过。一旁的小茜将目光收回,“回小姐,奴婢曾听说民间有种古老的说法,若家中有长辈常年积病不愈,晚辈可身负百斤大石,三步一叩首地到寺庙祈求佛祖庇佑,若感动上天,家中长辈疾病或许可治。”
“倒也是一位孝子。”
华婉清看着男子将石头放在殿外,又叩首地到佛像前虔诚地跪着,方丈也为眼前这一幕所动容,吩咐小和尚寻来些艾叶,然后亲自浸水,洒在男子身上,为他祈福。华婉清看眼前景象,不禁想起了终日为自己担忧的母亲,心底一片柔软。“你回去拿些细银,等男子出殿后便交给他吧,不必表明身份。”
“好的,小姐。”
说罢便退下了。等方丈讲学完,时辰也到了中午,快到用膳的时间了,这三年来,华婉清为了清心净气,每每有时间便会来,所以一上午的枯燥的端坐对于她来讲也是小事一桩,而随从来的小茜却有些受不了,起身走时腿的酸痛了一会儿。“小姐,今日我给那男子送钱,他说话文绉绉的,奴婢倒是觉得有些生板可爱。”
“哦?那人与你说什么了?”
“他说当今天下应以仁德为治,小姐有好生之德,来日若有缘,自当结草相报。对了,他还告诉奴婢他的名讳,顾怀远,多好一个名字啊,奴婢可写在纸上,来等着他给小姐报恩呢。”
“救人不求为报,再者,要是府里的桂嬷嬷知道你私藏外男名讳,怕是要跟你闹翻了天。”
小茜听着华婉清调侃取笑的语气,立刻羞红了脸,“小姐惯会取笑奴婢的!”
谈话间,便也就到了居住的小院,华婉清进去便看见了夏儿煞白的脸,心里一凌,“小茜,今日听学也累了,你跟凤儿去厨房炖些鸡汤,多炖些,你们也补补身体。”
“太好啦!小姐”说罢便欢欢喜喜地跑去厨房了。华婉清等夏儿进入内室将门窗关好,“有什么发现?”
“奴婢按照小姐的要求每隔半刻钟喂一次补药,当奴婢喂了十次,便发现老鼠身体抽搐,不一会便咳血而死,小姐,我们给老太爷这药已半年之久,这该如何是好?”
华婉清听着夏儿所说更加心惊,若不是昨晚黑衣人“无意”打翻了药罐,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到底是谁要致祖父于死地呢?近几年华府未避免树大招风,已是低调至极,寻常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和千金不是早早地随着家族入仕就是流连于各种宴会,拉拢各方关系,而华婉清与兄长,一个在寺庙避世不出,一个科举首榜的才子被外放到边境地区磨炼,华府宗族的旁系旁支也早已退出政权中心,为什么暗处的人还要紧追不放,华婉清越想越生气,平时淡然清雅的面容此刻被晕染上愤恨的红晕。“这药方是我根据师父的医书钻研出来的,也被师父检验过了,所以药方一定不会出什么问题,那就只能是膳食和草药出了问题。”
“草药皆由小姐亲手所种,没有经过外人之手,膳食都是大少爷每月派人定期来送,大少爷做事向来严谨,若非信任,也不会随便将膳食交予他人,补药的配料都是老爷和夫人派人南下采购,并精心挑选过的,这一环环经过了多少人手,我们也无从查起啊。”
华婉清感觉思绪像一团乱麻,这背后之人心思实在深沉,一个计谋,便把自己的家人都牵扯其中,若是祖父真的发生了意外,有心之人就可以拿这件事做文章,到时候华府就算不倒也难以立足于朝堂了。想着想着,她感觉自己面前像铺了一张大网,等着华府的每个人都困锁其中。“小姐,我们是否要写信给府中?”
“不能打草惊蛇,若是让幕后之人断了此路,怕会用其他方法来加害祖父,我们必须得用其他方法转移视线。”
华婉清紧皱着眉头,脑子里快速思索,不多时,她心生一计,放低声音对夏儿吩咐。“你去厨房和草药房放一把火,通知府内草药毁坏的消息,其余的我们静观其变。”
“好的,小姐,那老太爷的身体?”
“这药我们也是一月送一次,且祖父常年征战,身体较他人刚强,不会轻易被毒药入侵,等我们回府再根据祖父的身体加做调理。”
“是,小姐,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华婉清不禁有些烦躁,这风平浪静下究竟隐藏着多少波诡云谲呢?这几年华府为避免树大招风,已将宗族子弟能撤离朝堂就撤离朝堂,甚至祖父也提早致世,父亲也只做了礼部尚书这个雅官,没想到即便如此,那些人还穷咬不放,今日之事,究竟是太后所为还是祖父之前的政敌所为呢?思量间,小茜就已经将午膳准备好了,华婉清心不在蔫地吃完饭,便将自己关在房屋中,对着药渣研究了一下午,如果只是添加了别的食材那还好查,可是要是添加一些毒汁水,熬煮这么长时间,要查起来确实难于登天。入夜,寺庙中的其他人都入睡了,夏儿悄悄走进华婉清内室,“小姐,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今天刚好有人在河边放莲花灯,火起得不会惹人怀疑。”
“好,那就按我们原先安排的去做,放完火之后你立刻回到我房间。”
“是。”
不一会儿,便有火光燃起,夏儿从后门偷偷的走了进来。华婉清透过窗纸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面容平静得不起半分波澜。片刻,原本寂静的山寺便喧闹起来,“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人声响动,脚步匆忙,各个都在赶着救火,小茜和凤儿也急急忙忙地跑到小姐房中,此时的华婉清与夏儿也故作惊慌之态,焦急地等待火势扑灭。火势扑灭之后,寺庙中的方丈住持也特来问候,几番交代询问也就回去了,华婉清本想着吩咐侍女下去继续休息,没想到华府的消息还真灵通,此时便了,来有人赶过来了,来的人是忠达,华府的管家,旁人都叫他忠叔。“我的小姐啊,没伤着您吧?”
一回头便看见忠叔匆匆地从院门外赶过来了,侍女们还没反应过来,忠叔便停在外室门口等着小姐宣传。“我无事,忠叔,你进来吧。”
说罢,忠叔才进到室内。夏儿和小茜都是见过忠叔的人,没觉得有什么,不过忠叔一进来,倒是把凤儿吓了一跳,只见忠叔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耳后,面目虽然有些恐怖,但眼神和笑容却有着不相符的憨厚与慈爱。忠叔世代为华府管家,那条疤是为救老太爷留下的,所以忠叔在华府很受人尊敬,连老爷和夫人都会给他三分薄面。忠叔进去看到小姐一行人无恙,着实地松了一口气。“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刚才听到寺庙着火的消息,老爷和夫人都急坏了,赶忙差遣老奴来看看,接小姐回去,连老太爷也被惊动啦。”
华婉清知道这个结果,但还是犹豫道,“真是让家里人担心了,但是现在回去吗?忠叔,事发突然,什么东西也没整理。”
“哎呀,小姐不用担心,小姐的宅院夫人每天都派人打扫,东西一应俱全,这里的东西老奴明天着人再来清理,小姐这里侍婢也细心谨慎,不会遗漏下什么物件的,小姐尽管先跟老奴回去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华婉清也不能再去推辞,“既如此,那劳烦忠叔先做准备吧。”
“好嘞。”
得到了肯定的消息,忠叔便吩咐轿夫们进来了。“你们也去稍微收拾一下,今晚跟我一同回府吧。”
“是,小姐。”
下人退出,室内又恢复了如往的安静,华婉清走到窗前,看着天上遥挂的明月,在薄云遮幕下隐隐发亮,她知道,过往与世无争的日子怕是要结束了。“小姐,若收拾妥当,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忠叔的声音打断了华婉清的思绪,她披了件外衣便上了就近的马车。忠叔在前面赶着马车,手法力道游刃有余,坐在马车里也不觉得颠簸,今日忙了一天,华婉清着实感觉有些累了,就在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车轮滚滚,他们一行人也离山寺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