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仍不见邓涛回来,至此已可确认邓涛出事,很有可能被范摇光拿住甚至杀害。静下来后傻苍细思,范摇光投鼠忌器杀害邓涛的可能性不大,一来他所有伪造的证据都没找回,二来他肯定会逼问邓涛我的去向,我一日不死,他一日寝食难安。邓涛要死了,便一切落空。那么范摇光会将邓涛关藏在那里呢?交给大理寺关押或私自关押在大理寺住处内?稍一深思便觉这种可能性极少。范摇光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会不会求助其师兄吴开阳呢?后者大有可能,吴开阳武艺深又背景强大,邓涛交给他囚禁最是合适。经历过一次惨痛教训,范摇光这一回必然提高警惕做足防范,贸然抵近窥探无异于送羊入虎口,想了一会,傻苍决定求助丁秋芸。周府正门,一个农夫走近,把一封精美信件给看门的汉子,转交周少夫人,随后坐在门口稍远处等候。过好长时间,汉子把信退回傻苍,抽出来发现除了原本画有的逆刀外,旁边还多了一行字,字迹娟秀。“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傻苍念着念着,不禁失笑,周少夫人你想到那里去了?摇了摇头,也好,撇清嫌疑,划清界线。既然此路不通,傻苍想起一人,当下他向路人问明“纨绔子弟”王诗冲的住址,循路而去。到得王府门口,傻苍对看门的人道:“劳驾大叔,我找三公子,就说大恩人来找他。”
那看门人向他瞄了一眼,“大恩人?嘿嘿,三公子没空。”
说完就要将门关上。傻苍一愣,连吃两个闭门羮有些不悦,问道:“你还没通报,怎知他没空?”
“我说他没空就没空,快滚死乡巴佬。”
傻苍无端被骂,不免火气上冲,喝道:“有你这样霸道的吗,我偏不滚,瞧你能怎么样。”
看门人眼见这乡下佬敢质疑自己,怒道:“不滚就吃我几记老拳。”
说完真举拳打来。傻苍总感觉眼前这幕似曾遭遇过,不待他细想,拳头已打至身前,连忙惊叫一声转身佯逃。“哎哟!”
看门人拳头恰巧打在傻苍插在后背的逆刀刀身上,火辣辣生痛。可恶!看门人更怒,重拳再击,这回打的是乡巴佬后脑,不幸的是拳头依然落在刀身上,这拳用力甚猛,险些把腕骨打折了。看门人接连吃两次亏,前所未有之事,怒喝连声,追上乡巴佬一脚大力横扫,他真的怒了,这一脚是将人往死里踢。傻苍依然以背挺受这一脚,这回已不留情面,将锋刃对着飞脚。“啊!”
看门人一声惨呼,抱起右腿背在地下打滚,旁人看他脚背血淋淋的,都是惊诧莫名,明明是他踢人,怎地反而受伤呢?傻苍转身抓住那家伙提将起来,把他往高处一掷,堪堪落在府门前巨大柏树高枝上,那家伙紧紧抱着树枝摇晃,哇哇大叫不敢下来。王府的人识得厉害那还敢刁难,一人走近过来小心翼翼道:“小哥请息怒,小的立马给您通报。”
这操蛋家伙,看见同伴被扔上树了才知道害怕,早干嘛去了呢,估计就是想瞧瞧“大恩人”被揍出丑的模样。王诗冲接到通报,忙赶至大门囗迎接,首先向傻苍点头哈腰连说对不起,然后大骂起看门的几个家伙。“我说了多少遍,决不能狗眼看人低,你们就是不听!”
“前车之鉴才过去多久,你们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该!该!”
他愈骂愈怒,最后干脆将他们就地全部解雇,一文不给立即赶出府门,至于还在树上的那家伙,已然无人愿意理会,任由其哭天喊地叫爹喊娘。“大恩人,你来找我有何吩咐?”
王诗冲请傻苍坐下,亲自奉茶,捧来点心,恭恭敬敬地问。问清龙铁锚为人及其与周苍关系,傻苍沉吟半晌,“我想你带我去找龙将军。”
此事无难度,王诗冲一口应承,挑准时间,带他来到龙铁锚府上。“龙将军,这位兄弟找你有事。”
王诗冲与龙铁锚已混得熟,见面直奔主题。“王公子,这兄弟是?”
龙铁锚看了一眼傻苍发现不认识,转头问王诗冲。王诗冲道:“他是我大恩人。”
把昨日盘龙山庄漏网之鱼林玉温寻他报仇之事细说。龙铁锚看他其貌不扬,竟把“瘟神”林玉温轻松击败,立起敬佩之心,“兄弟是王公子的救命恩人,失敬失敬,不知兄弟找龙某有何贵干?”
傻苍把伪装卸去,洗干净脸正色道:“龙将军,王公子,请问你们认识我吗?”
王诗冲看清周苍脸容,失声而叫:“你不是……”龙铁锚摆摆手,认真看傻苍一会,走到兵器架上拿了一支铁枪扔给周苍,自己拿了根熟铜棍,“兄弟,咱们下场练练。”
傻苍接过铁枪顺手耍了一会,这是他第一次摸枪,使起来却不感一丝生硬,便抱枪道:“请龙将军指教。”
龙铁锚将棍一摆,道:“得罪。”
说完挺棍直点,傻苍侧身闪避之余长枪刺出,直指对手胸膛。“小心了。”
龙铁锚铜棍回挡把铁枪荡开,一个斜步窜至傻苍左侧,手中铜棍直砸对手左肩。傻苍将手中枪舞了个半圈,顺势以枪尾撞开铜棍,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枪尖晃动,嗖地刺出,去势似刺对方左胸,实则落笔右膝,变化无比突然。王诗冲惊叫:“龙将军小心!”
龙铁锚叫道:“好!”
左脚抬起踢歪枪身,枪尖贴着裤管擦过。傻苍赞道:“龙将军艺高人胆大,佩服。”
两人心中互相敬佩,各施技艺斗将起来。傻苍发觉手中这杆铁枪似乎比往常使过的刀剑来得更顺手,交手不过十余回合,一种淋漓畅快感觉陡然袭来,手中的丈许铁枪犹如变成根绣花针,一朵朵艳丽花卉在枪尖下生出,源源不绝飘向龙铁锚。龙铁锚勇猛异常,将一根四五十斤重铜棍舞得似风车转,左格右挡上挑下压,把一朵朵枪花击得粉碎,丁丁当当之声绵绵不绝,有如爆豆。王诗冲时隔四年,再次看到令人心醉心颤的周门绝技“百花枪”,心中更无疑虑,激动得险些晕厥,大声喜呼:“周苍,你是周苍!”
龙铁锚不敢久战,连退五步闪身出花丛,哈哈大笑:“周师弟,我的好师弟,你终于回来了!”
周苍收枪而立,脸上一股茫然神色,他清醒已有足三年,却从来不知自己还会使枪,不但会使,还使得溜使得精,而刚刚油然而生的舒畅感觉,只有他拿起笛子的时候,才能体验到。看着手中铁枪,傻苍突然一股悲凉自心头泛起,大好一个青年,十八般武艺样样皆精,能文会武,家境优渥,到底是什么遭遇令他离家出走,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非人折磨?龙铁锚王诗冲见他神色有异,心头皆是一沉。“周师弟,周师弟。”
龙铁锚深情呼唤。“我是谁,我是谁?”
傻苍喃喃发问。“你是周苍,你是周苍啊!”
龙铁锚一双大手紧紧抓着傻苍双臂摇晃,“周师弟,你回来就好,回来就不要再离开。”
傻苍平复下心情,问道:“龙将军,你怎么确定我就是周苍?”
龙铁锚早几天已听说,有疑似周苍的青年出现在周家,大伙都传言周苍失去记忆忘记一切,但是凭着心中对家的无限牵挂渴望,误打误撞回来,回到生他养他的家里。“刚才你使周门绝技百花枪就是最好的证据,百花枪素不外传,传男不传女,周家就你父亲、二叔,还有你二弟会使,连你妹周盈也没得传授。”
傻苍问:“刚才的枪法叫百花枪?”
王诗冲抢着道:“是是是,当初你正是凭着一根生了锈猎枪,开出无数朵花卉,将‘神憎鬼厌’老四佛祖厌蔡庆之挑于枪下。“傻苍到这时终于可确定自己身份,相貌外形可以相似,声线语气语速可以接近,但武艺功夫,却千难万难模仿雷同,须知周苍长枪下生出的花卉万变千变,连父亲及二叔也自愧不如!而达到如此高度,经年努力与超人天赋,两者缺一不可。傻苍仰天长啸,不管愿不愿意,自己就是周苍,如假包换的周苍!从今以后,他寻回了自己的姓氏,不再是傻里傻气傻不拉叽的傻苍。老天爷,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我——周苍回来了,我没有自弃,没有一蹶不振,更没死,相反变得更加强大、睿智、深沉。藏在阴暗处的敌人,站于阳光下的仇人,就等着迎接猛烈的报复吧!本文从现在开始,傻苍之名不再使用。周苍抱着龙铁锚与王诗冲,又哭又笑,一趟艰险护送之旅,竟然成就了他的寻根梦想,邓涛啊邓涛,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想起邓涛,周苍收起眼泪,对龙铁锚道:“龙师兄,你有没有听说广州邓德造反并行刺皇上的案子?”
“听过,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龙铁锚突然一顿双眼圆睁,低呼一声:“周师弟,莫非你就是上京告御状的两个青年人之一?”
“是的。”
周苍点点头,“这次我来找龙师兄,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尽管说,师兄上刀山下火海也替你完成。”
龙铁锚双手抓得更紧。周苍把邓涛遭遇不测猜想告之,然后道:“龙师兄,请你帮忙探听一下,会不否范摇光把他抓藏起来。”
又叮嘱他须万分小心,范摇光武功高强,为人精明,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龙铁锚不但与范摇光相识,私交也不错,当即拍胸脯表示一定完成任务。龙铁锚与王诗冲又听他详细讲述这桩“造反”案子来龙去脉,二人怒火填膺,大骂范摇光卑鄙无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简直是武林败类。龙铁锚摆好酒席,三人一边吃喝一边谈论过去、现在与将来,周苍对于自己身世遭遇,也有了更清晰更全面的认识,慢慢地开始想起一些往事。后说起占据江南庄的青莲教,王诗冲拳头紧攥,为报未婚妻红蔷姑娘的仇怨,他过去四年一直暗中窥探调查,发现她们除与太师卢鼎走得近外,还与一群神秘人物有密切来往,王诗冲势单力孤,还道今生报仇无望,那晓得他依仗的大靠山,大佬周苍今日霸气归来,怎不令他倍感兴奋,说起这事时身子竟在微微颤抖。周苍想起那天晚上救他出险境的青莲教徒,不知她会是谁?当下把其相貌形容出来,龙铁锚与王诗冲两人都摇头说不认识。“既然称呼你为公子,该女子必然与你相熟。”
龙铁锚肯定地道。“她叫得这么亲呢,说不定与你还有一段孽情呢。”
王诗冲贱兮兮的表情,令周苍有想揍他的冲动。周苍把脑袋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出此女的丝毫印象回忆,龙铁锚道:“周师弟只钟情丁三小姐一人,其他女子通统不入法眼,京城内外无人不知,决不会与其他女子有感情纠连,若有,也是别个女子对他的单相思。”
如是这样,外人就更不能知道该暗恋女子是谁。三人喝了个天昏地暗,临到子时才互相道别。第二天,司马光上朝回来,进房看到满身酒气昏昏钝钝的周苍,摇了摇头问:“钟兄弟,你朋友黄少呢,已好几天未见他。”
周苍忙爬起床粗粗洗把脸,干笑几声,道:“让司马大夫见笑。黄少出城办事,尚未回来。”
司马光微微一笑,叫下人捧来香茶,“钟兄弟请喝茶。”
周苍端起茶杯轻喝,清润感觉从口舌至喉慢慢升起,赞道:“好茶,好茶。”
两人闲聊一会,司马光忽道:“黄少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