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本奏折后,他开口了,“朕两岁入宫,母妃在朕八岁的时候暴病而死,自此后,长达十几年的时间朕都由太后照料。这其间,朕眼看着太后和勤太妃之间的尔虞我诈,眼看着宫中各人的虚情假意,眼看着父皇的冷酷无情,眼看着六弟因遭父皇厌恶被丢弃在宫外。”
“母妃在的时候,朕曾以为父皇是个仁慈的皇帝,可却没有想到他原来和世人一样,也有阴暗不择手段的一面。再后来,大哥战死,朕成为太子,才知道这其中多的是卑劣阴险不堪的手段,朕发善心,换来的是却不休的辱骂和更为狠烈的对付。那时候,太后冷眼看着身为太子的朕遭人陷害,她不但不相信朕,还在父皇面前讨伐朕,她以为朕不知道,可朕却什么都清楚,只是从未问过她一句罢了。只有勤太妃,她冒着成为众矢之的的危险帮了朕,全宫上下只有她相信朕。再后来,父皇驾崩,朕登基为帝,也只有她无所求,甚至是自小就在宫外的亲生儿子,她也不曾替他求过什么。你可知道,她对朕说了什么吗?”
我愣愣的听着他和我讲这些事,我从未想过会亲耳从他嘴巴里听到这些事。在我的印象里,知道的是洛妃去世后,他便被养在了当时身为皇后的太后膝下,太后忍了所有的悲痛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看着他成为储君,又费劲了心思助他登上皇位,却不想,这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竟会有这么多的事情,或者他说的也不过就是凤毛麟角,真正发生了什么,又岂是我可以想象得到的。四面楚歌的时候,如果还有人相信自己,这样的感受我体会得到,所以我似乎也能明白安景凉待勤太妃和安景尘的这份信任是从何而来的了。“勤太妃……她和陛下说了什么?”
呐呐的问出口,安景凉口中的勤太妃,和太后口中的勤太妃实在是差的太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勤太妃呢?恐怕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吧。安景凉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接到,“她说,朕登上这个皇位已然太过辛苦,太后和她又向来不合,朕若赏了她未免会让朕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变的更为紧张,朕初登基,需要太后从旁协助,所以,不必替她着想半分。”
安景凉告诉我这些,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或许这么多天他不见人,也是在回忆小时候的这些事,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勤太妃动了巫术,他假装不知道全然是念在小时候被信任的份上,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他念着这份情谊,方才没有对她下杀手。“那因为她死去的陛下的孩子呢?陛下难道就让他枉死吗?”
我别了眼,忍了泪,开口问道。我可以理解安景凉的这份苦心,可却无法介怀勤太妃害死孩子的事实,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大人来,对付还未出生的孩子,那也太过卑鄙了些。安景凉叹了一口气,良久后才道:“苏卿当真以为是勤太妃害死的孩子吗?”
我一惊,转头瞧向他,“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他抬眸望着前方,抿了抿唇,似有些难以启齿,然半晌后,终究还是开了口,“如果说,杜昭仪腹中的孩子是朕下令杀死的,你可恨朕吗?”
我全身一冷,恍然想起温念裳的话,难道她没有骗我,当真是安景凉吗?当真是他吗?他如今亲口承认了,我还要怀疑什么!真的是他,果然是他,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那是他的孩子啊!难道就因为是太后一党的人他就那样残忍吗?那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让我和杜涵月入宫,更不应该宠幸她!本来已经从心中隐去的幽怨又冒上心头,这样的伤痛在温念裳告诉我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在荣霜否定的时候才稍稍好了些,如今,如今却从他的口中吐出了我并不愿接受的真相,要我如何承受得住?如若杜涵月知道,她又要怎么办?眼前她视为天的男人居然害死了她的亲生骨肉,实在是太可笑也太可悲了。“陛下……”艰难的开了口,噙着泪盯着他的侧脸,我已经忘记了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来对他,“你……你在说什么?”
他一动不动,轻启薄唇道:“苏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紧紧咬着双唇,只感觉到一股血腥之气在空腔中蔓延,我摇着头哽咽应道:“陛下……你怎么能……怎么能……”他猛然转过身来,盯向我挂满眼泪的面孔,“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以为朕愿意吗?可你告诉朕,权衡利益之下,朕该作何选择?苏卿你什么都清楚,那你告诉朕,你若是朕,你又该怎么做?”
他朝我大吼,这些话我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可是到头来都没有一个答案。“陛下……你错了,杜姐姐一心一意将你当成她的天,她满心欢喜要为你生孩子,你怎么可以那样对她,你怎么可以……”“那你呢……在你心里,朕又是什么?”
他一把拉过我的手,我的身子一下子撞入他怀中,抬眸对上他泛着红丝的眼眸,我的心一下子乱了,连着哭泣都忘了。他这个模样我见过,便是在御剑山庄那一晚,我的双手隐隐发抖,我不知道接下来面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