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城外东南方向二百里地,有一名为樊镇的小镇街边一酒家内,一布衣中年文士正摇动着手中的龟甲,嘴里念念有词少顷,龟甲中掉落三枚铜币,中年人见状皱眉,摇了摇头又将铜币放回去,照着方才那般模样又重新做了一回,又摇出三枚铜币,中年男子见状不由连连惊咦,又将铜币塞了回去,如此这般往复,不时凝眉苦思,不知是不解其意,还是不满结果“客官,您要的酒肉!”
店小二端了一壶酒和一碟酱牛肉放在了中年男子的桌子上,男子见状停下手里的活儿,迫不及待用手捏了一片牛肉放在嘴里咀嚼,一脸满足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吧道:“小二,再帮我弄点辣椒面,加一小撮盐,再来碟油炸花生米!”
“得嘞!客官您请稍等!”
小二说罢便去张罗“你这人,倒也挺有趣。”
一旁走过来一年轻公子哥,面容俊逸,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阴柔之气,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子桌上的龟甲铜钱,又看了看男子身后的打的旗帜,其上写着“妙手回春,专治疑难杂症”的字样“来,你且算算,少爷我以后的姻缘吉凶,算对喽,这顿酒钱少爷我请了,还有赏,有重赏!”
公子哥跟随从使了个颜色,所行随从心领神会,一大腚银子拍在男子桌子上,有足足十两“这人莫不是云家二公子?”
“素闻这云家二少好色成性,且行事乖张,时常仅凭一己之好恶断人生死,如今来了兴致,看来这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是要倒大霉喽!”
周围人听着动静也朝着此处看过来,不少人看到少年真容后都带着一丝怜悯看着中年人,也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面露戏谑之色“公子可真是说笑了,某不才,不过一介江湖游医,会两手岐黄之术,到处给人治治风寒,跌打损伤罢,哪会算什么命啊,喏,招牌还在后面呐!”
中年男子周围人神色尽收眼底,不过却是毫不在意,一边吧唧着嘴一边回答道,说罢提起酒壶吨吨吨就是几大口“咕噜……咕噜…… 啊~~爽!嗝……”众人“…………”“哦?那你且看看,本少爷可有无恙啊?看准了,这银子一分不少!”
云二少戏笑着作弄,眼中尽是轻蔑“某观公子面色苍白,瞳孔涣散,嘴唇略乌青,眼眶深凹,乃是精气血亏空,公子你是肾虚啊!观公子双颊余红未去,且从方才至今走来双腿隐隐发颤,话语间中气不足,怕是方才刚行完房事才对。”
中年文士呲溜一声将银子收入袖中,一脸认真道“铿……”一阵刀光剑影,十几把兵刃瞬间架在中年文士的脖子上“这江湖骗子,净胡说八道,方才我如厕还远远见着云二少爷呢”“就是,我在此与王兄吃饭,也是见得二少爷上楼,到如今也不过盏茶功夫,如何行得房事?”
“哼!简直一派胡言!二少爷正值年少力强,怎会如此疲弱,分明是你这厮医术不精,信口雌黄!”
不少人见机灵机一动开始作伪证,意图趁机攀上点关系捞点好处,不过云二少脸色却是越听越黑,面沉如水,看着眼前中年男子更是杀意凛然“看来你的医术和眼色也不怎么好啊,本少爷的银子又岂是那么好拿的?哼,如此庸医,留着也是祸害人,本少爷今天就替天行道,除去你这个祸害!”
说罢便抬手欲挥下“慢着!”
男子瞪大眼睛,吞了吞口水,将袖中银两颤颤巍巍取出,放在桌子上,脸色蜡黄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误会,都是误会而已!方才只是在下与诸位开了个玩笑罢了,不瞒这位公子,其实您可真是慧眼如炬,一来就看出在下就是个算命的,在下也确实不会什么医术”“哦?”
云二少闻言脸色缓了下来,挥挥手便让护卫们撤下武器,随后笑着一边帮中年男子整理衣衫一边笑着道:“你看看,你看看,先生也不必如此紧张,看先生也不似本地人,实不相瞒,我云之轩素来贤名远播,待人和善,方才也是见先生打趣本少,一时来了兴致便与先生开个玩笑,还望先生见谅才是!”
“如此甚好,不打紧,不打紧!”
中年男子笑着应承道“先生贵姓?”
“免贵姓莫,单名一个邢字”“原来是莫先生,久仰久仰”“云少爷,失敬失敬”“客气客气!”
“哪里哪里!”
“那……莫先生可愿为小子我卜上一卦?”
云之轩转而邪邪一笑问道“可以,当然可以!”
莫邢憨厚一笑,打了个请的手势道:“还请二公子一坐。”
云之轩一声轻哼,与莫邢对坐,后者则开始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拨动着龟甲,双手抖动间,三枚铜板掉落,一枚完好无损,一枚竟是从中裂开,还有一枚则掉在了地上“这……”莫邢尴尬一笑,云之轩目光骤然变得危险起来,护卫们拔出兵刃,周围凑热闹的人也不由纷纷得往后退开“此卦何意?还请先生说道说道!”
云之轩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莫轻举妄动,眯着眼睛笑问道莫邢轻咳了两声,正色道:“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在下观云公子气度不凡,定是天阳郡城云氏家族后辈吧”云之轩微微颔首,示意其继续“云家创业至今已有数百年,家族产业遍布方圆千里,历代家主励精图治,又多有广行善事之举,隐隐有问鼎天阳郡各大家之势正所谓种善因,得善果,云家这数十年来定是有过才情天资极高之人应运而生,得之善用,则云家可再续百年辉煌,甚至未必不能更进一步,可惜了……”莫邢指了指桌子上断裂的铜板道:“他死了!”
“接着说!”
云之轩说道,看了眼断裂的铜板,一抹不屑与快意一闪而逝“这数百年来,云家也出过不少奸邪狡诈之辈,暗地里做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初期的家主还好,能及时以铁血手段镇压可这类人却是如同燎原之草附骨之蛆,而随着家族的壮大,此类也随之盘根错节,而今终是掌得大权,云家数百年基业已是如空中楼阁,却是蚁穴遍布,日渐凋朽,倾覆只在朝夕之间!”
莫邢轻啄一口酒,似是浑不在意周围的目光与这骤变的氛围,指了指地上的铜板道:“二少爷身在此间,恐命不久矣!”
“那依先生所言,云家与我,这是必死之局啊,可还有一线生机?”
云之轩淡淡笑着,看着李玄七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自然是有的!”
莫邢拾起最后一枚铜币,送到云之轩跟前“云家那位已逝去的天才留有一后人,如今正在天阳郡城之中,找到她,满足她的一切条件,则可保云家与公子身家性命无虞。”
“一个破废之人,和一名妓女的后人,竟断得我云家生死存亡,何其可笑?本少原以为你不过一介江湖骗子,与你玩玩,万不曾想,你还真敢说!”
云之轩接过铜板,用力一捏,欲将之捏碎,却不料铜板直接划破手心嵌入肉里,顿时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云之轩皱了皱眉,冷哼一声将铜板甩落,挥挥手道:“杀了他!”
“莫某人愿请公子再观得一景,公子观后再杀不迟!”
莫邢将几枚铜板悉数拾起,对着云之轩施了一礼,随即走向二楼围栏处,向西北方天空指去,轻笑道:“公子且看!”
云之轩一声冷哼,从护卫手中取过一把剑,走到围栏处,向外望去,众人也是好奇,纷纷朝着李玄七所指之处望去,却见时值正午,阳光明媚,西北处除了三两片浮云空无一物,众人见状朝这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心思敏捷者,悄然退去云之轩面无表情抽出长剑,却被一只手按在肩上,只听莫邢轻声道:“公子且再看!”
云之轩只觉一阵恍惚,似是方才言语有着奇特的力量,不由又向西北天空望去,只是这一眼,云之轩终是难以再淡然,双眼瞪大,面色一片惨白,露出难以压制的惊骇欲绝之色西北天空之上,阴云如墨,流动间云中景象若隐若现,其间时现庙宇败落,巨树连成片,其上还有祈愿绳索,绳索之上却不是祈愿牌,而是一张张人皮,随风飘荡,一时数之不清,时而见百丈高的神像却只有半截,其下一地断肢残骸,不着片刻一切又被阴云笼罩,如此邪煞异地,不似人间所在阴云之下,阴灵鬼煞不断从四方聚集,不时发出凄厉尖啸之声,怨气滔天,卷动起阵阵阴风,虽是相隔百里,云之轩依然觉得脸被刮得生疼“云家成立数百年,在这方圆千里之地倒是有着极高的威望,受此间之人尊崇,都说风光的背后不是沧桑,就是肮脏,这经年累月,见不得光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恐怕也只有他们最清楚了吧!”
莫邢见着这般景象,虽是无喜无悲,却也忍不住有些感慨云之轩双腿隐隐有些发软,突然间,数十道怨灵似有所感,望向这边,对峙片刻随即,一声厉啸,朝着这边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