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住持,您应该把手里那两支上上签重新放回竹筒里啊!”
住持笑着摇了摇头。 “我若不允,你便如何?”
“无妨,我抽便是。”
贺础安拍了拍胡承荫的肩膀,抽出一支签,看了一眼,轻轻一句: “成了。”
又是一支上上签。 胡承荫一把拿过那根上上签,一下子跳了起来。 “咱们三个真不愧是‘三剑客’,手气真是绝了!不对不对,是心诚则灵,是佛祖也被咱们要办夜校的诚信感动了!才让咱们抽出三支‘上上签’的!”
胡承荫把自己手中的竹签双手交给住持,“三剑客”重又跪在蒲团上。 住持一笑,把竹签放在一旁。 “我佛慈悲,感念你们这些年轻人背井离乡却一心一意想为蒙自的老百姓做事,帮助他们读书认字的心意,我又岂有阻拦之理?既然如此,这大成殿以后便可供你们自由使用了。”
“太好了!”
胡承荫第一个欢呼起来。 贺础安和陈确铮相视而笑。 “你们什么时候开课?”
“还要花几日准备教材,遴选教师,想来一周内便可开学。”
“辛苦了,我代蒙自的百姓先谢谢你们了。”
“我们才要谢谢您的信任。”
“三剑客”告别了住持,出了庙门,陈确铮突然停住。 “我刚刚忘记问住持信众的早晚课表,既然他老人家给咱们行方便,咱们也不要耽误人家的事,把上课时间避开才好。”
“对啊!”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自己去问就好。”
陈确铮返回大成殿,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听到大成殿旁的偏殿传来一阵笑声,便循声而去。 “师父,今天您可要好好夸奖我一番才好。你眉毛往上一抬,我便知道要拿这个全是上上签的竹筒了。”
“那是自然,为师一个眼神你便知道了为师的用意,那今日晚课你便多念一个时辰吧!”
“哪有这种奖励啊!”
“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我真的想不明白,如果你想让他们在大成殿开夜校,直接同意了便可,为何偏偏还要他们求签呢?”
“不好吗?你看到他们的笑脸了吗?少年的欢愉和雀跃最是难得啊!”
“我明白了,师父是逗他们玩儿呢!”
“他们要做的事情并不容易,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有了这三支‘上上签’,也算是给他们鼓鼓劲儿吧!哎?好像下雨了!”
住持掀窗观雨,却看到陈确铮静立雨中,两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陈确铮深深地鞠了一躬,许久才直起身,看到住持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眨了眨眼。 二人心照不宣,无需多言。 蒙自的雨季到了,从五月底一直下到六月初,整日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三剑客”却一定也没闲着。没有黑板,他们去集市上买回了木板,钉成了一块,又刷上油漆,晒干之后就成了一块像样的黑板。他们反复权衡,最后定下了主讲语文、算数、音乐三门课程,语文课和算数课侧重日常应用,满足老百姓日常阅读、书信所用,数学则方便购物、算账、记账等用途,切实达到学以致用。音乐课则课教授一些抗日歌曲,寓教于乐,也可以传播爱国抗日思想的火种。 为了准备足够的教材,他们跟学校借了油印机,“三剑客”分工合作刻蜡板,陈确铮很快上手,便开始教胡承荫跟贺础安,将蜡纸覆于钢版上,用铁笔在上面刻字,然后再滚上油墨印刷。虽然报名的只有四五十人,但他们还是把所有的内容都油印了一百份,以备不时之需,所有的资料印完,三个人都弄得一手油,却张牙五爪地往对方脸上招呼,笑闹的代价就是三人都用香皂洗了好几遍才勉强把脸洗干净。 入夜的歌胪士洋行,胡承荫坐在床上摆弄相机,贺础安伏案写文章,陈确铮坐在灯下修理贺础安坏掉的油纸伞。 陈确铮把修好的伞撑开阖上几次,将伞递给贺础安: “我们已经把台子搭起来了,贺老师,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语文和数学我倒是行,可音乐我不行啊,我五音不全的!”
“那还不简单?找女生啊!你还不是近水楼台?”
胡承荫永远不忘记调侃小情侣,贺础安倒是回答得一本正经: “梁绪衡吗?行,我找她,她一定答应!”
“对了,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咱们给夜校取个名字吧!”
陈确铮略作思考: “就叫‘’民众夜校吧,我们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老百姓吗?不需要什么精心雕琢的名字,越通俗越好。”
“民众,好名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那我们定在哪一天开课呢?”
贺础安翻了翻黄历: “就六月六号吧,那天是礼拜一,还是农历的谷雨,最重要的是取‘六六大顺’之意,怎么样?”
“贺老师,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迷信了?”
“咱们都去庙里求签了,选个黄道吉日怎么了?这日子选得好!就这么定了!”
商定下来,陈确铮便去,便用毛笔写了数十张海报,布告上写着: 布告 西南联合大学远道而来,蒙自各界多方照顾,今决定举办民众夜校,设语文、算数、音乐三门,教授常用汉字、基本算数,抗战歌曲,授课时间为晚六点,地点为文庙大成殿,六月六日正式开课,凡蒙自市民,不拘老少,无论男女,均可自行前往听讲,一应教材文具均为免费,望见此布告者广而告之。 民国二十七年六月三日 “三剑客”又合力终于到了上课的日子,前一日贺础安专门去沐浴理发,这日贺础安仅上午有两节课,一下午都在宿舍准备晚上上课的内容,明明是晚上六点才开始上课,贺础安四点多就拿着教材到了大成殿等待了,唐思良盼这一天不是一日两日了,早早地就来到大殿里,麻利地跟着贺础安忙前忙后,搬黑板,放蒲团。贺础安跟住持借了庙里的所有蒲团,总共五六十个,总以为满够了,可没想到才过了五点,庙里就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个人,最老的有五六十岁,最小的才五六岁,还有很多苦力打扮的青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