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阿爸将戳在墙角的水烟拿过来点上,狠狠吸了一口,随后鼻孔喷出两股白烟。 “要说起这个火把节的来历,那可有太多说法了,从小到大我听了好多传说,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有说是为了慈善王妃和阿南夫人为夫守节的,有说是为了元梁王擒杀段功和王忠文的,而且我也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好,贺家兄弟,你是石榴的先生,你看了那么多书,书上有没有写我们火把节的来历啊?”
贺础安便把自己之前在历史典籍上看到的四种说法都讲了,一说到历史典故,贺础安的整个人都散发出光彩,梁绪衡托着腮,听得入了迷。他的语调平缓,情绪并无太大的起伏,却意外地引人入胜,大家都听得入了神,讲到慈善王妃服毒殉情和阿南夫人蹈火自尽的时候,女同学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火把节有这么多传说,可真正妇孺皆知的却是慈善王妃和阿南夫人的故事,看来还是两位伟大的女子和不渝的爱情最令人难忘啊!”
梁绪衡的脸因为喝酒已经泛起潮红,轻声感叹。 “先生,你讲得好些个我都没听说过,但慈善王妃和阿南夫人的故事,我们每个小孩儿都知道!”
石榴兴奋地说道,贺础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石榴阿爸干了碗底最后一口米酒: “到底是当先生的啊,讲得真好!其实对我们罗倮泼来说,过火把节就是为了祛病消灾,讨个好彩头,点火把把家里田里的小鬼儿都赶走,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人畜平安。我们老百姓不就是这点儿想头么?”
贺础安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道: “伯父,你们总是称呼自己‘罗倮’,为了搞清楚为什么,我查了很多历史典籍,《南诏野史》中说:‘猓猡蛮卢鹿之裔,猓猡其讹音也’,《滇海虞衡志》志蛮章中说:‘故号卢鹿蛮,讹为猓猡,一曰罗罗’,《炎檄纪闻》卷四曰:‘罗罗本卢鹿而讹有今称’,三种典籍都是说你们的族名来自于卢鹿蛮这一部落,根据《新唐书·南蛮传》所载,卢鹿蛮是乌蛮七部落之一,而隋唐时期,华夏民族将今中国西南一带的少数民族统称为为‘乌蛮’。可是查来查去,我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个‘罗倮’到底是什么意思,伯父你知道吗?”
“我们叫自己‘罗倮’,可是外人却总叫我们“夷人”,说实话,我们罗倮泼是很不喜欢这个叫法的,因为他们这么叫我们就是因为看不起我们。在我们罗倮人的语言中‘罗’的意思是虎,‘倮’的意思是龙,祖辈们都传说我们罗倮泼祖上有一个首领被封为“龙虎大将军”,这个真假我不好说,但我们罗倮泼世代都崇拜龙和虎,因为它们勇敢又凶猛,我们每一个罗倮泼都是最勇敢的龙虎人!”
“今天我们都是罗倮泼,都是龙虎人!”
胡承荫一喊,大家也都跟着喊了起来,仿佛真的从龙虎身上借到了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可以战胜一切,不过这力量多半是跟那坛子米酒借的。 就在此时,不知那里传来了一声号角。 石榴阿爸把水烟放下,站起身来。 “到时候了,火把大会要开始了!咱们都到村子中央的广场上去!”
大家正要起身,被石兰拦住了,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们。 “去是要去,这么去可不行。”
石兰招来了左邻右舍一齐忙活,一会儿工夫,村子里的“外乡人”不见了,大家都成了罗倮族的帅小伙和俏姑娘,大家看看彼此,都觉得又新奇又滑稽,“三剑客”跟其他男同学都换上了传统的倮倮族的服装,三人都穿着窄袖斜扣短衣,外套坎肩,衣扣用银钉做成,密密麻麻地排布于衣服门襟的两边,下穿宽裆大脚裤,脚穿绣花布凉鞋。陈确铮穿黑色短衣,外套深蓝坎肩,胡承荫身穿蓝色短衣,外套黑色坎肩,贺础安身穿白色短衣,外套蓝色坎肩,三人皆穿蓝色长裤,石榴阿爸给他们用长约三尺的青布缠了头,最后的布裹成尖堆状,斜插左额前,称为“兹提”。“兹提”又细又长,刺向空中,神气非常。石榴阿妈给他们的左耳挂上用红色丝线穿起的黄红两色的耳珠,下面缀以红色丝线做成的沉甸甸的坠子,直接垂到肩膀上。“三剑客”站在一起,宛如亲兄弟一般。 男孩子的服装没有什么花头,女孩子的服装可以说是争奇斗艳,石兰拿出了自己最好的几套衣服来装扮姑娘们,所有姑娘的头上都带了一顶漂亮的鸡冠帽,石兰说所有未婚的倮倮族姑娘彝族姑娘都要戴鸡冠帽,从三岁一直戴到嫁人,其帽状如公鸡冠,故又被称为公鸡帽。 每一顶鸡冠帽造型都十分精致,以红色或黑色绒布做底,,以正中为脊,分左右两侧,上面有精致的刺绣,或绣花鸟,或绣鱼虫,还嵌有多颗密密麻麻的银泡点缀其间,头顶和耳旁还装饰着大朵彩色绒球,额前悬下数只小银铃,微微一动便叮当作响,又娇俏又灵动。 楚青恬身穿湖蓝色紧身上衣,纤细的腰肢上围了一条细细的围腰,围腰的中心绣着马樱花,两边菱形的纹样作为点缀,下穿紫色的百褶长裙,梁绪衡穿着白色的大襟衣,外套一件带有两排银饰扣襻的天蓝色坎肩,腰间缀着一条银制的围腰链,下穿水蓝色宽腿绣花长裤,两人的裤脚都有绣着精致的花边。女同学的衣衫不够了,大家都想捡漂亮的穿,曹美霖拿到了一条翠绿的百褶裙,却没有合适的上衣与之相配,正发愁的时候,廖灿星把自己手上的红色上衣给了她。 “桃红柳绿,刚好合适!”
“小灿星,谢谢你了,可你自己穿什么啊?”
廖灿星狡黠一笑。 “放心吧,我有更好的穿!”
跑到石榴阿爸的屋子里,看到了打扮停当的“三剑客”和其他男同学。 “男女授受不亲,你进我们这屋儿干什么?你怎么还穿着旗袍啊?”
廖灿星没有理狐狸,走到石榴阿爹面前。 “伯父,我没有衣裳穿了,这儿还有衣服吗?”
“你是说,你要穿男装?”
廖灿星点了点头。 “那,那刚好还多出来几件,可都是他们挑剩下的了……” 廖灿星看了看那些衣服,索性选了黑衣黑裤黑坎肩,坎肩上只有一些简单的绣饰,一粒银泡都没有,身上唯一的装饰就是腰带上几颗简单的银币扣,廖灿星却全然不以为意,开心得不得了,她从桌上拿起缠头的青色棉布放到石榴阿爸手中。 “行头可要全套,伯父,给我缠头吧!”
收拾停当的女孩子们早就耐不住好奇跑了过来,这下不大的屋子挤满了人。 “好家伙,一屋子的人看你缠头!”
胡承荫笑道。 “哪有什么,我又不怕看!”
“姑娘,你长得这么俊,还穿成这样,一会儿可能会有麻烦哦!”
石榴阿爹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一边别有意味地说了一句,说完看看石榴阿妈,又看看石兰和石榴,一家四口都心照不宣,会心一笑。 “能有什么麻烦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喽!”
廖灿星缠好了头,看了看站在她对面的男生,用手摸了摸额头前方,摸到了跟他们一样的尖尖的“兹提”,心满意足地笑了,站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她的陈确铮也跟着牵起了嘴角。 廖灿星一身黑衣,掐着腰,挺起了胸膛,故意压低了嗓音说: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神气啊!”
缠头将廖灿星的头发尽数藏进了布里,整个人看起来少年气十足,在一身黑衣的衬托下,露出的脸庞、脖颈和双手都好像白的发光。 “你神气,你最神气!快走吧,火把大会都开始啦!”
石兰推着廖灿星往屋外走,大家也都一哄而散,跟着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