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大剧团出发去大板桥的日子终于到了,同学们早早地在昆华农校门口集合,在联大校方的协调下,联大剧团从西南运输处借出了一辆常年往返于滇缅公路上的美产雪佛兰军用卡车,卡车前一天就停在农校校园里,方便大家把道具服装提前搬上去。 出发当天,同学们一大早就到农校集合了,男同学们先跳上卡车,把大家随身带的行李都搬上了卡车,接着再由男同学把女同学一个个拉到车上去。 贺础安将梁绪衡拉上了车,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两人挨着坐了下来,陈确铮先把廖灿星拉上了车,梁绪衡闹着要廖灿星陪她说话,笑着将她扯到自己身边坐下。 陈确铮回到车边,看到站在车旁等待的楚青恬,她似乎一点也不急着上车,只是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确铮刚想叫楚青恬,却被身旁的汤一雄抢了先,楚青恬被汤一雄一嗓子喊得回过神来,笑着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厚实的手掌。 汤一雄报以微笑,一把将楚青恬拉上了车。 天气十分晴朗,三月昆明的阳光和煦温暖,到了昆明之后大家都是第一次到乡下来,车上的每个人都难掩兴奋的心情,大家的眼睛贪婪地在一闪而过的田野风光之中流连,无论是看到田间劳作的人还是耕牛,甚至是一簇不知名的野花,都要叽叽喳喳地讨论一番。 最初的兴奋劲儿过后,大家便开始一各忙各的,为演出的事情做其准备来,有的练唱歌,有的在对台词,有的默诵讲稿,有的在检查道具,后来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家便一首接一首地唱起歌来: 春天里来百花香, 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 照到了我的破衣裳。 朗里格朗格朗里格朗, 穿过了大街走小巷, 为了吃来为了穿, 昼夜都要忙。 朗里格朗朗里格朗, 没有钱也得吃碗饭, 也得住间房, 哪怕老板娘作那怪模样。 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里格朗里格朗, 里格朗里格朗, 贫穷不是从天降, 生铁久炼也成钢,也成钢, 只要努力向前进, 哪怕高山把路挡。 朗里格朗格朗里格朗, 遇见了一位好姑娘, 亲爱的好姑娘, 天真的好姑娘。 不用悲,不用伤, 人生好比上战场, 身体健,气力壮, 努力来干一场…… 大板桥位于昆明东郊,归昆明县第四区管辖,距离昆明近四十里路,历史上是通京驿道上必经的驿站,跟小板桥、普吉、官渡、碧鸡关、马街、小街子、九门一样,是昆明近郊有名的集市。昆明人把集市叫“街子”,四乡的街子又叫“乡街子”,赶集叫“赶街”,赶集的那天叫“街天”,都有一定的日子,多半按十二生肖来排,于是就有了马街、鸡街之类。每逢街天,甚至附近方圆百里的人们都会蜂拥而至,场面十分热闹。 联大剧团到大板桥的那天正赶上了街天。 快到大板桥的时候,大家在沿途就看见许多乡民或是挑着担子,或是推着翻制汽车废旧轮胎做成“橡胶轱辘”的马车、牛车和板车,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因为联大提前信函告知,剧团成员的住处被安排在镇上唯一的一所小学里,镇长派人提前在城门口接待,领着大家在小学教室里安顿下来后,都迫不及待地一头扎到街子上。 大板桥只有一条东西走向石板砌成的窄街,两旁店铺林立,还有很多挤挤挨挨的小摊子,初看觉得一眼望不到头,其实还不到二里地。同学们走在街子上眼睛都不够使了,东瞅瞅西望望,看什么都新鲜。陈确铮和贺础安倒是一派悠然,他们随着步行团一路南下的时候不知道逛过多少次集市,早就见怪不怪了。 跟昆明城里的街子相比,大板桥的街子多了几分乡土气息,虽然货物堆得满当当,可大体不过是粮食、蔬菜、油、盐、柴、炭、布匹、牲畜、家具这么几类,还有一些卖土特产和建筑材料的,都是老百姓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街上行人往来穿梭,其中许多人脖子的脖子异常粗大,廖灿星从未见过,不面有些悚惧,就偷偷拉了拉陈确铮的衣袖,陈确铮弯下腰来,廖灿星凑到他耳边问道: “他们的脖子怎么那么粗啊?”
陈确铮轻声说道: “这种病在民间俗称‘大脖子病’,是因为缺碘导致的甲状腺肿大,在城里少有人得,可在乡下这种病并不少见。”
廖灿星紧紧抿住嘴唇,点了点头。 女孩子天生对美的事物没有抵抗力,街子上有好多倮倮族农妇买土布,布上的花纹绚丽而繁复,剧团的女同学们好像都忘记了自己囊中羞涩的事实,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买。 廖灿星被一个乡民所买的土布做的挎包吸引了注意力,那土布花纹十分质朴,却充满田间的野性,布袋下方还有色彩艳丽的长流苏,让廖灿星爱不释手。 陈确铮怎会看不出来廖灿星的想法,一问价格,意外地并不便宜: “你喜欢哪一个?直接背上走吧!”
陈确铮直接掏钱要给乡民,却被廖灿星按住了手: “不用你买,我带了很多钱呢!”
陈确铮用大手笼住了廖灿星的小手: “我没给你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次你就成全我吧,好不好?”
廖灿星甜甜一笑,点点头,选了一个黑红相间花纹的挎包,直接背在身上,跟她身上的红毛衣相得益彰,她美滋滋地转了一圈: “怎么样?好看吗?”
陈确铮眯起眼睛,一脸心满意足: “好看,很适合你。”
“我要给绪衡姐和青恬姐也买一个!”
“好啊,你们三朵花一人一个!”
这回廖灿星一再说要自己付钱,陈确铮便也没坚持,就由着她付了。 跟廖灿星交往的时时处处都让陈确铮体会到,她家境优渥不假,权贵出身也不假,可她似乎天生懂得与人交往的分寸,全然不是初识时他想象中那个傲慢任性、自我中心的千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