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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宫的小佛堂香火旺盛。
初一十五的时候,太后还要将自己亲手抄的经文放进香炉,烧给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 陆飖歌来的时候,太后还在小佛堂没有出来。 伺候太后的嬷嬷想进去请太后出来,被陆飖歌拦住:“嬷嬷不用打扰太后,朕等一等即可。”皇上要等,嬷嬷也不敢真进去请太后,只能跟着上茶的宫女一起退了出去。 仁寿宫是历代太后住的地方,建造的是金碧辉煌,处处透露着奢华厚重之感。唯有太后所在的小佛堂,只设了几个牌位,并一个跪坐的软垫。 太后跪在软垫上默默诵经,今日的经文还有半卷,颂不完这半卷,她是不会起身的。 陆飖歌站在小佛堂的门口,看着跪在软垫上的太后。 太后也不过五十不到的年纪,却已经头发花白,一身素衣长裙,发髻松松挽着,只插了支莲花簪。 这样的银簪子,陆飖歌在母亲头上看过。陆家庄被焚的那晚被人送到了清风寨,落到宋云飞亲娘的手中,现在就戴在太后的头上。 看到太后的银簪子,陆飖歌才发现,太后穿的素衣长裙好似也是十几年前的样式。 这是她年轻时候做姑娘的衣裳吧,每次进小佛堂的时候,她就穿在身上,好似这样才算干干净净做了一回沈家人。 吸了吸鼻子,陆飖歌走到太后身边,恭恭敬敬跪下磕头。 太后念经的声音一顿,侧首看了一眼跪在身侧的陆飖歌,又转回头去,继续念自己的经文。 等到半卷经文念完,太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陆飖歌问道:“膝盖跪得疼吗?”
没有软垫,怎么能不疼。 可陆飖歌才跪了半卷经文,而姨母,每日早晚一卷经文,就算跪在软垫上,那膝盖也是疼的吧。 陆飖歌抬手去扶太后起身,嘴上还道:“不疼。”
“嗤。”
太后轻笑一声,扶着陆飖歌的手起身,“不疼你就再跪一会,看你疼不疼。”
陆飖歌忙扶着太后的胳膊跟着往后走:“那我可不跪,我怕姨母到时候心疼。”
“你呀。”
太后拍了拍陆飖歌的手,“是不是准备走了?不回来了?”
“是准备走了。”
陆飖歌眸光微动,在太后身旁坐下来道,“至于回不回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也老了,也没多少年活了,就不让你惦记了。”
太后抬手撩起陆飖歌鬓旁的碎发,“只是你能舍得行儿和鸣儿两个孩子?”
“我连姨母都舍得,怎么会舍不得两个孩子。”
陆飖歌单手支在椅子的扶手上,靠近太后轻声问道,“姨母,您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带您一起去看大好河山。然后找个安静富庶的地方隐居下来,好吗?”
“不好。”
太后摇头,“我做太后不好嘛,何必去跟着你做个没权没势的老太太。就算你选的地方再富庶,再安静,还能有这宫里自在安静?”
这宫里,才是真正自在安静的地方。 陆飖歌还是想劝,太后抬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叫了一直伺候她的嬷嬷进来。 “将我的那个紫檀木的梳妆盒拿过来。”
紫檀木梳妆盒是陆飖歌在宫里闲来无事和太子一起雕刻的,雕花有些粗糙,好在打磨的还算仔细,摸在手上温润光滑。 太后将紫檀木梳妆盒往陆飖歌面前推了推:“这是给你的,拿走吧。”
陆飖歌不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她下意识地想掀开看看。 太后抬手按住:“别看了,等出宫了慢慢看。”
不给看? 陆飖歌捧起盒子抱在怀里:“那我可真拿走了,别到时候您把养老钱都补贴给我,没好东西留给您孙子孙女。”
太后疲惫地挥了挥手:“走吧,哀家就不留你了。”
没有叮嘱,也没有挽留。 陆飖歌捧着首饰盒一步一回头,临出殿门的时候,她回头往回看。 太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四周的锦绣繁华,衬托得她越发的孤单寂寥。 陆飖歌心中一疼,抱着盒子往回奔了几步,噗通跪在太后面前,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她这一走,宫里只有姨母一个人,从此没有人关心她衣衫暖不暖,没有人问她一夜睡得可安眠。行儿和鸣儿有自己的母亲,也会有自己的儿女。谁还会去在意一个深宫中的老太太,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陪说话,有没有人惦念她? 陆飖歌膝行几步,抱着太后的腿哭道:“姨母,您跟飖歌一起走好不好?我带您去南方赏花,去北方看雪,去乡下买两块地种菜养鸡。等飖歌找到如意郎君,姨母帮飖歌看孩子,好不好?”
“飖歌啊!”
太后含泪摸着陆飖歌的头,“走吧,别回来了。姨母知道你是对的。现在走,你就是他们的好父王好姑姑,如果你不走,皇后会怀疑你是仗着这些年的情分,想要行儿报恩。倘若她再坏点,说不定你们姑侄终究会亲人变仇人。飖歌啊,你对得起任何人,就唯独没对自己好过。走了以后,对自己好点。”
“她不早就怀疑了吗?”
陆飖歌跪直身子,将头轻轻靠在太后的膝盖上,“姨母,我不是因为皇后怀疑我才走的。是因为行儿大了,这江山也该交到他手上了。有一天,他知道陪伴他十年的父王,是他的姑姑,也许他会感激会怀念。而我留在京城,只会让他忌惮。”
是啊! 如果飖歌不那么优秀,不将这大商江山治理的这么好,她就不会因为自己的才能,而被人忌惮,就能留在这京城。想进宫就进宫,不想进宫就做她的长公主,多好。 可惜,飖歌太出色,出色到就算太子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怕也再难复刻她的本领。 “走吧。”
太后低低地叹了口气,“姨母一定好好活着,等你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看看。”
“好。”
陆飖歌起身抱着首饰盒大步向外走,这次,她没有回头。 良久,嬷嬷轻手轻脚走进来:“太后娘娘,奴婢看见皇上在宫门外给您磕头了,那额头都磕红肿了。”
闻言,太后终究没忍住抬袖捂脸,遮挡住滚滚的泪水。 她的飖歌啊,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