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江沉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入账提示。 江沉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她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放在他这儿的那张卡的绑定手机号换成了他的。 这段日子以来,在她的日积月累下,卡里的余额已经从一万多,涨到了四万多,而此刻,更是飙升到了近十万。 看起来,这个新年,她收入颇丰。 江沉不由想,还真是个小富婆了呢。 眉目不由柔和了几分,他点开网上银行,有样学样地也往放在她那儿的卡上打了一笔钱。 但因为那张卡绑定的手机号还是江沉自己的,因此她照旧没有什么反应。 看上去,还是没有发现那张卡里的余额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放下手机,江沉嘴角轻轻扬起了一抹堪称温柔的笑意。 他拿起一瓶的杯子,杯沿靠近唇边才发现里面已经没水了。 犹豫了一下,他起身走下楼倒水。 然而走下楼梯时却发现,一向作息十分严谨的江永青,此刻居然破天荒地还在看电视,而且看的是澜城春晚的重播。 江沉的视线扫过电视机,此刻正在播放的,是一个小品节目。 但他却好像有些明白了。 因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根据晚上时在网上看到的节目单,排在这个小品节目前面的节目,是苏离和几个演员的合唱表演。 见他下来,江永青很快关掉了电视机。 他站起身,没有和江沉说一句话,只表情严肃地慢着步伐往楼上走。 江沉回头时,看到他的背影,萧索而孤独,不知什么时候,曾经的满头黑发,已经白了一小半。 他一直觉得江永青是个比自己更无情冷漠的人,然而此刻,他却发现: 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 可原来,无情的人也会老。 - 这一年的年初三,是2月13日,也是江沉外婆的忌日。 新年期间也只有这一天,江思南会回家一趟,和他们一起去墓园祭拜外婆。 或许因为今天这日子,本就是令人心情沉重的日子,去往墓园的一路上,车内安静到堪称尴尬。 三个人各自不言语,一个闭眼休息,一个看文件,一个目视前方像在发呆。 就跟陌生人拼车似的。 司机是今年新来的,因此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自己不小心撞到枪口上。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墓园,下车时,天气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唯有路边的树枝,在寒风中发出诡异的声响。 江沉的外婆,是一位典型的大家闺秀,就连墓碑上的黑白遗照,也温柔婉约,大方得体。 当年,她和江永青的婚姻,是出于媒妁之言的联姻,结婚前,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 江沉回到江家的时候,外婆已经去世了,因此他从来不知道,江永青对这个妻子,有没有一分感情。 只偶尔听张嫂说起过,外婆因病去世的那天,外公虽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很快就安排好了外婆的后事,但外婆入土的那天,他却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一天。 没人知道江永青那天在房里做了什么,但正如张嫂所说,数十年的婚姻,即便最开始没有爱情,到后来,也演变成了亲情。 或许也正是因为江永青有这样的经历,他才会觉得,结婚的时候有没有感情无所谓。 反正到后来,都是一样能产生感情的。 江沉站在外婆的墓碑前,静静看着她的音容相貌,虽然从来没有真正和她相处过,他却好像能从她的笑容感觉到,这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他破天荒地第一次去想,如果此刻外婆还在世,他和外公之间,是否还会是现在这般水火不容的状态? 江永青的悲伤和怀念都不外露,即便是今天这种日子,他也只是在妻子面前沉默地站着,像是在心里和妻子对话,但脸上却看不透任何情绪。 只临走前,他转身回到妻子面前,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照片上妻子的脸,淡淡地沉声说了句:“走了。”
但不知为何,从墓园里出来、回到车里后,江永青的神色,却似乎没有之前那般严肃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车开到半道时,江永青缓缓睁开眼睛,不记得多少日子以来第一次主动和江沉说话。 问的是:“什么时候走?”
江沉说:“明天。”
江永青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继续闭目养神。 坐在前座的江思南没有说话,心底却不由暗自冷笑。 她明天也要去国外出差,但自己的父亲,却从来不会关注到这一点。 车内又安静了下来,回到家后,江永青就独自回了房。 每年去祭拜外婆后,他都会这样,默默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就像张嫂所说的,外婆入土那天一样。 张嫂曾经说:“谁都看不到他的难过,但又谁都看得出他在难过。”
江沉好像到现在,才有些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见外公的房门被关上,江沉便也准备回房,但上楼时,却正好与去自己房间拿东西出来的江思南正面遇上。 江思南面容冷淡,靠在栏杆上主动问:“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接管公司?”
江沉说:“我不需要。”
江思南嗤笑着讽刺了一句:“江家的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假惺惺?”
江沉抬眸看他,便又听到她说:“一个明知老头子会把所有都留给你,却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个明明冷血无情,却又装作深情。当年要不是他嫌弃我妈生不出儿子,处处冷落她,她会抑郁成疾,年纪轻轻就离世吗?”
江永青的房间就在不远处,但江思南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似乎就是故意想让江永青听见。 果不其然,没几秒后,江永青的房门突然被拉开。 他面色铁青地指着江思南,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你、你给我滚!”
江思南并无怒色,嗤笑了一声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门。 而江永青并没有解释,“嘭”一声重新甩上了门。 江沉的眼底,并无任何情绪起伏,单纯像是围观了一场闹剧。 正举步想踏上楼梯时,一旁站在餐桌边的张嫂却无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江沉说: “沉沉,你外公,虽然有错,但也没二小姐说的那么不堪。”
江沉点了点头,没什么反应,往房间走去。 这些年来,他听过很多江思南的冷嘲热讽,但他却从未觉得生气,只觉好笑。 或许是因为,虽然她比他大十几岁,可在她身上,他却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渴求父母关爱、又说不出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