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鸿脸色铁青,自从上次之事,直到今天家宴,傅仁义对她都是冷冷淡淡的,这让她一向骄傲的心有点承受不住。就在刚才,傅仁义还因为傅如燕傅如晴两姐妹说话乖巧,而夸赞了她们,却压根没有理会她这个嫡出女儿,现在傅仁义这个庶子又风头上来了,傅惊鸿只是暗恨得咬牙。相比傅惊鸿,凤岁慈心里更加幽恨,只不过她比女儿为人更为阴沉,脸上倒是没有多少表现出来,而且她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傅天佑身上瞄了几眼,眸中划过一丝冷毒之光。凤琉裳看了凤岁慈一眼,心里微微有点不安。这段时间凤岁慈对傅天佑的态度都让她感觉不安,她不觉得恶狼会转性,所以她也不觉得凤岁慈会真的接受傅天佑成为傅府嫡子,以及成为未来的傅家掌家人。此时傅仁义已经十分欢喜的叫人把秋菊图收了起来,还说要叫人装裱起来,挂在书房里。傅天佑又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见凤琉裳看他,他露齿一笑。“好了,佑儿,你坐下吧,为父正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傅仁义突然开口,傅天佑点头坐下,众人的目光也都好奇的看了过去。“老爷要宣布什么事情?”
凤岁慈心里好奇又隐隐的不爽,忍不住问道。傅仁义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傅天佑,目光慈爱而且温和,似是寄托了所有的希望。他缓缓道:“为父决定下个月送你去太学读书!”
太学是所有读书子弟最向往之地,一般入太学的不是官员之子就是各地选送的才子生员之类的。傅天佑之前身子弱,一直也没有正经的读书,而傅仁义又只是一个太医,按理说,要让傅天佑入太学院,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想必,是傅仁义费了极大的力气。这件事情不但让傅天佑又惊又喜,更让凤岁慈等人又惊又恨!傅天佑又激动的站了起来,走到傅仁义面前,激动的问:“父亲所说可是真的?”
“为父可能骗你么?”
傅仁义慈爱的说着,又道,“这个名额可是为父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你进了太学之后,可一定要为为父争口气啊!”
“是,佑儿一定努力上进,不让父亲……和母亲,及众位姐姐们失望!”
傅天佑连带着大家一起说,是为了表示他的决心,和分享他的激动和喜悦,可惜,除了凤琉裳,只怕是没有人会理解他的心意。一时间众人都神色各异,虽然脸上都是带着笑意,但是却看着有几分怪异,特别是凤岁慈。她现在几乎咬碎银牙,若不是她生了傅惊鸿之后身子有损再不能生育,她怎么容忍一个庶子抢尽她女儿的风头?“佑哥儿以后也算是有出息了,老爷也可以放心了。”
凤岁慈微笑开口,唇角的笑容与傅仁义一样的慈爱温和,但是凤琉裳偏偏听出了异样,她看了一眼凤岁慈,分明见她目光冰寒,如刀如剑!她的心不禁提了一提。傅仁义又交待了傅天佑一些事情,便让他坐回了位子,这时月上中天,月华正清,众人也都开始赏起月来了。凤琉裳抬头望着满月,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双亲,心里骤然一痛。“表姐是想起舅父舅母了吗?”
忽而耳边响起关心的话语,凤琉裳转头看去,只见傅天佑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身边,一双清澈的目光正关切的看着她。她心里一暖,在这里,也只有这个少年,才是真正关心她与她亲近,甚至能察觉她小小的忧伤。凤琉裳勉强笑了一下,伸手抚了一下傅天佑的头发,轻轻摇了摇头。这傅府于她就是陷阱深坑,她不会在此展露她的软弱和忧伤。而且有些事情,她不想让傅天佑过多的参与,她救治好他,也只是希望他可以像正常的少年那样活得更好一些罢了。她的仇她自己来报,她的悲伤她也自己来疗。凤琉裳没有回答傅天佑的问题,只是笑问:“你怎么跑到我这边坐着了?”
“因为表姐这里风光更好一些,赏月也能赏得更清楚一些。”
傅天佑一笑,伸手拿了一个橘子,仔细的剥好皮,把橘子瓣放到凤琉裳的手心。凤琉裳好笑的看着他,也不拂他的意,把橘子吃了,点头道:“这橘子真是清甜。”
“那是因为是天佑剥的嘛!”
傅天佑对她灿然一笑,突然附耳过来,低声道,“表姐,等再过几年,天佑长大了,就娶你为妻,好不好?”
凤琉裳脸上腾的一热,她向旁边躲了一下,微嗔的瞪着傅天佑。傅天佑倒是吓了一跳的样子,有点委屈的看着凤琉裳。“表姐,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怎么很害怕的样子?”
不害怕才怪!凤琉裳没好气睨他一眼,这个小子和前世一样,竟然又跟她说这样的话,害得她一下子几乎反应不过来,差点失态。她扫了一眼旁边的另一位,傅惊鸿这会子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神色竟然幽幽的,丝毫没有注意她和傅天佑的举动。凤琉裳微吁了一口气,低声嗔道:“下个月就要去太学院了,竟然还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若是告诉姑父,看他还送不送你去太学了!”
“表姐,你不要吓我嘛!”
傅天佑竟然撒起娇来,可怜兮兮的看着凤琉裳。凤琉裳不由的一笑,伸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无奈的道:“我可没有吓你,你还是快回你的位子去,别和我胡缠。”
“好吧。”
傅天佑说着就要起身,转身要走之际,他又突然身子欺近,在凤琉裳耳边快速的说了一句,“反正我是铁了心要娶姐姐,姐姐等着就好!”
这下子没等凤琉裳反应过来,他就溜回自己的位子了。凤琉裳只能对他无奈的一瞪,然后又摇头笑了一下。秋夜凉,大家说笑了一会儿,便有丫环送上来暖胃的甜汤。凤琉裳接过甘草递过来的汤碗,抬目间看到傅天佑冲她眨了眨眼睛,她微微一笑,他也接过莲儿递过来的汤碗,一边笑一边大口的喝着甜汤。其实凤琉裳不爱吃甜食,只是应景的尝了几小口便放下了。她刚放下手中的碗盏,便看到对面的傅天佑突然瞪大了眼睛,然后便开始狂咳!她吓了一跳,急道:“天佑,你怎么了?”
然而傅天佑却根本来不及回应她,他猛咳一声,然后一口鲜血便直喷了出来,鲜血喷落在桌面上,触目惊心!凤琉裳的脑中“嗡”的一声响,她顾不得什么,直接起身从案几上跳了过去,一把抢过傅天佑的手腕,伸指搭脉。这时其他人也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傅仁义也冲了过来,扶住了傅天佑的身子。“佑儿!”
“五弟!”
“天佑!”
叫喊声不断,可是傅天佑口中依然在不停的溢血,而且此时那鲜血竟然在变黑,凤琉裳顾不得什么,慌乱的从怀中拿出一堆瓷瓶,一连倒了几颗药,拼命的往傅天佑嘴里送,可是傅天佑却一颗也咽不下去,只是不停的吐血!“天佑,你坚持住,表姐一定会救你的!”
刚才一搭脉间,便知道傅天佑是中了剧毒,可是凤琉裳怎么容忍傅天佑在她面前毒发。她一定要救活他,刚才他还说长大了以后要娶她,还说要好好在太学里努力,不让大家为他失望的!想着这些,凤琉裳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刷刷的在脸上流下来,她不敢哭出声来,只是一直不停的在叫着傅天佑的名字。傅仁义也在不停的叫着傅天佑的名字,只怕现在也只有他和凤琉裳一样的心情,他们虽然不是一个立场,但是也唯有他们,对傅天佑是一片真情。“小,小姐,你的银针!”
甘草也在一边着急的叫了起来。凤琉裳这才反应过来,她咬了咬唇,从怀中拿出锦囊,一边颤抖着一边把银针全刺进了傅天佑的穴道之中,可是傅天佑依然在吐血,根本没有停止的样子。“表,表姐,多谢你,我,我……不行了。”
傅天佑在凤琉裳的银针刺激之下,终于凝聚起了一点儿精神,他裂了裂嘴唇,似是要笑,可是唇边黑血让他的神情看着甚为可怕,他目光转向傅仁义,“父亲……佑儿,要,要让你失望了……”涣散的目光在凤琉裳和傅仁义身上缓慢的打了一个转儿,傅天佑便闭上了眼睛。凤琉裳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像是一道炸雷滚过,她身子一晃,眼前一黑,几乎直接倒下。她目光愣愣的看着傅天佑已经毫无声息的容颜,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难以置信,刚才还对着他露齿而笑的少年,此时竟然半点生息都没有了,这让她如何相信?她心中再一次有了失去至亲的钝痛,她目光呆滞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的面孔,她看到了幸灾乐祸,嘲笑,痛苦,震惊,各色各样的眼神。她想追寻那个刚才还在的清澈目光,却再也追寻不到,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已经完完全全的闭上了,再也不会睁开了!她眼前再次一黑,只恍惚的听到甘草大叫一声“小姐”,凤琉裳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