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凤琉裳原本坐在舱室翻医书,然而却静不下心来。舱室有窗子,推开窗子,猛地冷风就灌了进来,却让她心神猛然一阵清明。突然听到杂乱的船行之声,那声音原本不大,但是却因为很密集的缘故,所以听在耳中很惊人。心里一突,不由得把身子向窗外探去。“四人一组,速度快一些!”
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凤琉裳不禁向上看去,然而她却看不到什么,接着她便听到接二连三落地的声音响起,似是有什么人从船上跳到了什么地方。从她吃晚饭的时候起,大船已经停了,停的地方离岸边也很远,若是现在有人从船上跳下去,只能跳进水里,但若是有小船在下面接应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刚才密集的船行声也停止了,皱眉思索了一下,凤琉裳便已经能确定,这大船四周定是来了一些小船,而刚才那人喊四人一组,肯定就是让船上的屠龙阁弟子跳进小船里。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这时候把人用小船分散出去,又能做什么呢?屠龙阁行事诡秘奇特,凤琉裳觉得心头大乱,一时之间也理不出头绪。之前景山叫她回舱室的时候,话语里流露出来让她不要乱跑的意思,但是她现在若是听到异响而没有反应,那也不太正常,更何况千城诀之前也说过,她去哪是她的自由,她又不是屠龙阁的犯人。系上披风便走了出去,舱室外面的走廊里静寂无声,只有挂着的风灯散出光亮来,让整个船舱有一种诡谲神秘的氛围。凤琉裳快步赶到甲板之上,不由得怔住了。那些一身黑衣的屠龙阁弟子正一个接一个的往下跳去,而大船的周围停着很多小船,那些弟子一组四个,一跳上小船,便划着小船离开,很快甲板上的弟子全部跳下去了,而那些小船也很快划远了,直至不见。也并不是真的不见了,而是利用天黑,把船停在江岸附近,从大船上看去,便什么也看不清了。他们在埋伏!凤琉裳心头刚跳出这个念头来,便觉得颈上一凉,她还没有叫喊出来,便被人一把揽住,向后拖去。“你……”声音戛然而止,已经被人用手掩住了嘴。那手冰冷之极,凤琉裳心里又惊又怕,但是她还是很快明白过来偷袭的人是谁。一明白过来,她心里的惊怕倒是不由自主的降了下去,她用力去扳开掩在她唇上的手,转头看着偷袭她的人,低声愤然道:“元阁主这是何意?”
“本尊在救你,你不明白?”
千城诀声音含冰,低垂的眸子紧紧凝住怀中挣扎的少女,“你看到了屠龙阁隐秘的事情,若不是本尊拉你过来,你被发现了,可就没命了。”
凤琉裳故作诧异的瞪住他,不解问:“阁主这话说的好生奇怪,难道你不是屠龙阁的阁主?屠龙阁的人杀我,你却救了我?这是什么逻辑?”
“不懂?”
千城诀难得的挑眉,眸中似是含笑,“本尊虽然是阁主,但是身在其位有些事情不得不为,若是你被其他人发现,本阁纵然是想保你,也必须要以阁中安危为首要,你只是外人,我自然护不得你。”
眨眨眸子,凤琉裳忍不住唇角微弯。从前他对她百般维护,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稀罕的,但是现在他失忆了,这偶然间的维护,反而让她感觉心中安慰。“阁主的意思是说,你把琉裳的安危放在屠龙阁之前了?”
他是这个意思么?千城诀突然怔住,看着凤琉裳弯唇含笑的样子,他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冷讽,登时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本尊是为了凝魂丹,你也知道离魂散给本尊带来多大的痛苦,这痛苦实在有阻于本尊成就大业!”
这理由似是合情合理,却也让人感觉不怎么信服。凤琉裳懒得跟他争这个,微挑眉看了一眼远处已经无人的甲板,道:“之前不是阁主说我想去哪都是我的自由么?为何现在又不行了?”
“你太好奇了。”
动作熟练的捏捏少女光腻的下颌,在她发怒前又很快收回手指,千城诀转身向里走去,“好奇害死猫,你若是想遵守承诺好好的给我研制凝魂丹,最好是少问好好奇,免得短命!也连累本尊。”
看着他远去,凤琉裳轻轻抿唇,转身走回舱室。千城诀走进的是整个大船最大的一间房间,那是属于他这个阁主的。他一进去,便道:“大师,今天晚上真的会有大雨?”
惠僧站在窗边看着那些小船都已经驶远隐藏好,眸子深处闪过一道暗光,让他慈眉善目的五官登时有一种锐利阴狠的感觉,不过等他转过脸来,脸上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阁主放心,我已经算好,今晚必有大雨助我们成就大事。”
千城诀负手走到窗边,看着黑沉沉的夜空,声音淡而空远:“可是本尊想不通,这隆冬季节怎么会有雷雨?”
“以贫僧看来,是当今皇室不正,惹得上苍震怒,所以才会在这冬日天降雷雨,以警醒苍生。”
惠僧看着千城诀,目光似是含恨,“这正是咱们阁的机会,阁主,你说是么?”
千城诀的神情没有什么波动,他目光转到惠僧的脸上,似是探询一般,只不过惠僧被他注视着,也是神情丝毫不变。“若是这一次真被大师说准了,那大师就真的是先知了。”
惠僧双手合十,道:“先知贫僧不敢妄称,但是这一次一定会让阁主看到满意的。”
“好!”
千城诀声音拔高,似是期待,“那本尊就等着看!”
窗外夜色如墨,无波无动,像是真的在酝酿着什么。另一处略小的舱室里,烛光昏然,凤琉裳拿过一把银剪剪掉烛蕊,烛光登时明亮了几分,她却对着那烛光郁卒的皱了皱眉头。屠龙阁居然分散出去那么多人藏在小船上,他们如此埋伏布置,难道真的如她猜想,是为了贡船?可若真是为了贡船,那些弟子虽然分散在小船行动更加灵活,但是又如何对抗贡船?贡船可都是御制的大船,怎么可能被那些四人一组的小船给阻住?越想越是想不通,然而越是想不通,越是心乱不安。突然间一道哨声尖利响起,在这夜中,那声音听在耳中只觉得突兀惊心!凤琉裳一愣之下立即戒备的冲向门口,手刚扶上门,想起千城诀的话,不由犹豫了一下,她转身向窗边跑去。伏身在窗边,探出头向外望去,只觉得冷风竟然起来了,阵阵割面,而头顶乌云重重,让夜色更深更沉。外面毫无动静,除了寒风,还有之前的哨声,再无声音响起,凤琉裳不禁觉得是不是自己刚才听错了。眉头刚蹙起,两声哨起又突然响了起来,凤琉裳不禁凝眉去听,然而声音过后,便再没有什么声音了。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心里一紧,抓起桌边的医书便奔了出去。之前去过千城诀的房间,所以凤琉裳还记得位置,便直奔了过去。“阁主,大师。”
听到清清淡淡的女声,惠僧和千城诀齐齐回头,见素衣少女神情淡定的走进来,惠僧快速的一皱眉头,而千城诀却是神情微露玩味的轻挑了一下眉头。凤琉裳只当没有看到他的异样,只是淡定的从怀中拿出锦囊,不急不徐的道:“针灸的时间到了。”
“现在?”
千城诀开口问,目光微闪,他总觉得凤琉裳有点古怪,她行事总似是随意巧合,但是真有那么多的巧合?凤琉裳感觉到千城诀注视她的目光有多么炙人,然而她只能无视。“就是现在,琉裳大胆猜测今天阁主要行要事,所以今天的针灸不能耽搁,免得到时候阁主体内毒性突然发作,影响阁主发挥。”
她说得坦然,千城诀心中疑虑未去,但是惠僧却不禁开口道:“阁主,就让凤小姐给你施针吧。”
“那好吧。”
千城诀轻轻一笑,笑意却冷如霜雪,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凤琉裳也只当没看到,神情淡然的走近。其实施针的时间并不长,凤琉裳也不敢在千城诀和惠僧面前故意玩什么花样,若是被看出,一切都白费了。施完针,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凤琉裳心里虽然着急,然而也只能收针离开。“别走。”
凤琉裳刚走了两步,脚步不禁一滞,开口的是千城诀,不但她心里疑惑,连惠僧也诧异。“阁主,凤小姐留在这里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她只是一个医女,又能做什么?咱们的布置以她一个弱女子,大师觉得她能破坏得了?再者今天晚上要处处谨慎,她留在这里,本尊若是再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及时解决,免得麻烦。”
千城诀声音冷且不屑,略带嘲讽,凤琉裳听在耳中,却隐隐觉得这话不像是在讽刺她,倒像是在讽刺惠僧。他们现在不是一条船上的么?难不成千城诀并不喜这个来历神秘的灰衣僧人?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大有古怪,墨叶的调查或许会大有用处。心念百转之中,凤琉裳回头看向千城诀,见他神情冷然,但是眸中却是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笑意,她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