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沐并不想和同龄人说这些事。 和同辈交流这些,总有些难以启齿。可面对年纪小,性格却意外包容的妹妹,很多话自然而然的从嘴里蹦出来。 “讲究卫生,注意细节,认真挑选,这其实是很好的品行,对不对?”
团子摸摸顾云沐的脑袋,点头,“是很好啊,可是启泽哥哥有点过了。”
“那你觉得为什么会过?”
小脑袋一歪,团子迷茫的眨眼。 “因为压力太大。”
顾云沐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 “因为压力太大,原本只是普通洁癖变得越来越严重。因为压力太大,注意细节变成了强迫症,甚至出门必须先迈左腿!”
团子张大嘴,“啊?”
“更别说选择困难。呵,他工作的时候可是相当果断霸气的,毕竟公司重任压在他身上。而且只要决策出了问题,别的董事还没说什么,老头子就会把他骂一顿,骂得特别难听。”
因为工作时过于果断,到了平时生活里,开始反弹,各种选择困难。 “而且他永远绷着,”顾云沐郁闷道,“都不敢旅游放松一下。因为但凡公司出了点问题,老头子就只知道骂他,老头子有病!”
团子站直身体,这个高度刚好方便她搓搓顾云沐的脑袋。 【渺渺:小古古,你听懂了吗?】 【古武系统:我觉得顾启泽需要看医生,他注重卫生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至于强迫症,也有些严重。应该是压力太大引起的,可以看看精神科医生或者心理医生】 团子一边搓脑袋一边建议,“那让启泽哥哥去看医生?”
“你也觉得要看医生对吧?”
顾云沐瞬间觉得找到知音,也不管团子在搓他的脑袋,把那头帅气的蓝毛搓得乱糟糟的。 “可你知道吗,老头子愿意给顾池找医生,都不愿意替我哥介绍医生!”
顾云沐是为数不多知道顾池看过心理医生的人。 他并不知其中原因,只知道当时是他爸帮忙介绍了名医。 可是等他质问老头子,为什么不给大哥介绍医生,“他说我哥没病,我哥也觉得很正常。”
情绪激动的顾云沐眼眶有点红。 “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和大哥不是他儿子,而是木偶,必须按照他的指令行动,他有病啊!”
这个说法很耳熟啊,团子想到了易恒和易恺。 她瞬间警觉,“木偶?小叔叔把你们当做可以控制的木偶?”
打开话匣子的顾云沐大声叨叨:“对,我们都是木偶!”
小时候不太懂,可等长大后,顾云沐仔细回忆过往,找到了确切的时间点。 他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那之后,顾钰就变了。 顾钰以前性格有些散漫,对两个儿子也很包容,不会强硬要求他们做什么。 与此相反,母亲性格严肃,做事干脆果断。 他们家是慈父严母,不过那种严格,是两个小孩可以接受的严格。母亲在做很多决定时,是会尊重他们的。 可等母亲去世,顾钰就变了,变得很严格,而且很不尊重他们。他不过问,直接给两个小孩报很多兴趣班。会严格筛选两个小孩的交友范围,如果是对两个小孩无用的朋友,就不让他们来玩。 “他试图把我们变成我妈那样的人。”
顾云沐垂着眸,头发也蔫哒哒的,像一只被淋湿毛发的大狗狗。 “学生时代,如果不考第一,就是垃圾。钢琴比赛,如果不能获奖,就是没用。不能看电视,不能看课外书籍,不能有任何娱乐活动。我们一直被推着走,都没怎么和同龄人交流。”
小时候不懂,现在他意识到,顾钰是将失去妻子的痛苦和压力转移到他们身上。他试图将两个孩子打造得和妻子一样优秀,甚至性格也和妻子一样。 明明两个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他却给予这两个结晶痛苦的童年。 “妈妈去世,我们也很伤心,我们也在努力振作起来。”
顾云沐突然低头,抹了抹眼角,团子赶紧抱住他的脑袋。 闷闷的声音传来。 “他是大人,是我们的家人,不仅不振作,还那样逼迫我们。没考第一,没得奖,骂得特别难听。可在外人面前,他看上去挺尽职尽责的。”
在这种高压下,两兄弟养成了完全不同的性格。 顾启泽成绩优异,性格严肃,听从父亲的安排,大学读管理相关专业,甚至早早进入公司实习,毕业后留在润泽酒店集团,又一路爬到如今总裁的位置。 他没有休息过,是一只上了发条的机器。每当发条略松,就会有一双大手继续上发条,让他保持紧绷的状态。 顾云沐则是天生逆骨。 他不开心了就要闹,不感兴趣的兴趣班直接逃。就算没考第一被骂,也一脸无所谓,甚至怂恿大哥一起造反。 当然,他被镇压了。 对于顾钰那些有意打压他的话语,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副‘你说你的,我绝不承认我很笨我不如谁谁谁,其实我很优秀’的姿态。 “我一直想当电竞选手。”
顾云沐咬牙道:“当时都谈好俱乐部了,可我年纪不够,他是监护人,说什么都不肯签字。”
他的梦想夭折,后来老实上大学,读了计算机专业,开了公司,专门挖学校的墙角,聘了不少优秀校友,毕业那会,游戏公司略有名气,而他也有底气投资看中的游戏俱乐部。 可他已经不能正式上场参赛了。 这将是他一生的遗憾。 “我至少还有梦想,曾经挣扎过,可是大哥……” 顾云沐抽了抽鼻子,“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事。”
顾启泽很优秀,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他没有自己的喜好。因为父亲要求拿第一,所以考了第一。因为父亲喜欢他多才多艺,所以掌握了几种乐器。因为父亲希望他进公司,所以读了管理专业。因此父亲希望他壮大润泽酒店集团,所以进了公司。 因为父亲一直都不满意,认为他可以做得更好,他成了上了发条的机器,从不敢停歇,一直在往前跑,跑啊跑,从未看过路两旁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