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她来跟你请安你就这么糟践她，现在甚至还不承认她来跟你请过安了？怎么，她不是来给你请安的，是来给你出气的是吧？”

李美红回以更大的声音。甄氏笑着微微抬了抬手，“美红你别激动，二姐儿的请安是有些特别，我说来你听听，看看咱们荆蜀这泱泱大国有没有这样请安的礼？”

李美红死死盯着她，忽略了桑淇拼命摇头求助的样子。“二姐儿一进来是说跟我请安，行了个万福。按说我病了这么久才好，她也是才从外面回府——府外回来之人带了凶煞之气，对病人是有忌讳的，这点我可以不跟她计较，但她若是诚心诚意巴巴的来跟我请安，当对我行‘九拜稽首礼’，她进来随意的挥了挥衣袖对我矮了个身便算了，这算什么请安，这是给我招晦气吧？”

甄氏用最温柔的声音问着最犀利的话，接着又道：“请安也就罢了，她接着就开始质问我为何不去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说我病好了也不愿意动，怀疑我是不是装病躲懒。除此之外，她还对我恶语相向，语言之大逆不道，我便不为你一一赘述了。”

“晚辈质疑长辈，便是不恭不孝，污蔑长辈，更是大逆不道。”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君子弛其亲之过，而敬其美；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三年其惟不言，言乃讙；从命不忿，微谏不倦，劳而不怨，可谓孝矣。孝子不匮。睦于父母之党，可谓孝矣。故君子因睦以合族。此令兄弟，绰绰有裕；不令兄弟，交相为愈。”

“美红，你说为人子女，为人手足，为晚辈，她做到了什么？她口口声声来给我请安，一进来就差把手指在我鼻子上了，她这样，该不该罚？”

甄氏的声音温温柔柔，语气不急不缓，眉眼间带着百年世家的书香底蕴，每一个字李美红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她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甄氏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周围那些读过点书认识两个字的下人们都垂下头，很是羞愧的样子。连桑淇都脸都更红了，拼命朝李美红眨眼示意她别说话了。直觉告诉李美红别跟甄氏讲理，因为根本讲不赢，甄氏脑袋里有一整套荆蜀的礼法。在桑洛洛那里受了气无处发，在甄氏这个软柿子这里还被气，李美红心里憋得慌，胸口好像有一块大石头抵着喘不上气来，气急之下她甚至想扇李美红两巴掌。事实上她也这样做，手伸到一半，就在巴掌要落到甄氏脸上的时候，被流珠一下子拦住了。“二夫人。”

流珠脸色很沉，恍然间似乎还带着冷意，“若是按照咱们夫人的话来说，她为尊长，你为幼，对自己的长嫂动手，传出去怕是有辱你这掌家夫人的名声。”

李美红的手堪堪收回去，咬牙笑道：“好得很，大嫂如今可真是个强硬人，温柔的面皮下，可都是要人性命的刀子啊！”

甄氏笑道：“说笑了，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还礼让三分呢。”

李美红冷笑着转身，大步走过去抓着桑淇的手：“走！她让你在这里站着你就真在这里站着，你亲娘的话你都没这么顺从呢！”

桑淇受了委屈还被李美红骂，眼泪刷拉拉就流出来了，本是想跟李美红走的，抬头一看甄氏在满脸笑意的看着她，那笑容里说不上是什么味儿，温柔是很温柔，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寒意和嘲讽。桑淇不知哪里来的倔劲，一把甩开李美红的手，站在原地跟生根了似的，任由李美红怎么扯也扯不动。“我不走！”

“啪！”

李美红那没甩到桑洛洛和甄氏脸上的巴掌终于是甩出去了，带着她这一早上的怒火汹涌而来，完全不受控制的全部倾泻在桑淇脸上。原本站着跟蹲树桩一样的桑淇愣是被她一巴掌甩飞，扑棱着跌出去好远才倒在地上，脸上肉眼可见的鼓起了一个大包。桑淇瞪大了眼睛，脑袋已经被打懵了，只是看着李美红，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应该说什么。李美红也没丝毫悔意，怒道：“你走不走？！”

桑淇站起来，重新走到刚才的地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一字一句：“我——不——走！”

李美红气得转身就走，如果她周身有寒气，方圆十里的生物起码都要被冻死。“二夫人怎的变成现在这样了？”

李美红一走，那些听墙角的下人便凑在一起开始嚼舌根。“可不是嘛，以前咱们二夫人，那可不是一般人啊，天歌城里这么多厉害的贵夫人，提起她都要夸一句能干！”

“而且那时候的二夫人，那可真是风头无俩啊，端庄大气，代表咱们丞相府走出去，走到哪里都是倍有面子的，一身的气度也是鲜少有人能比的，待咱们下人又好，再看看她现在……”“现在啊，小肚鸡肠的，跟刚从乡下来的时候差不多，甚至比那时候还不如，那时候好歹人单纯善良，看着可心，人也愿意跟她相处，现在看着是闹心！”

有老一些的婆子压低声音说道。“在她身边伺候的，听说都是小心翼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要罚人呢。”

“可不是，这心眼越来越小，甚至还在大庭广众的想动手打大夫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大夫人再怎么说那也是丞相夫人，说白了，若不是大夫人提携帮扶，她一个乡野村妇如何能到今日这地位。这人啊就是不知足，喝了水就把井填了。”

“丞相夫人才是正府里正儿八经的嫡夫人呢，别忘了这里可叫丞相府，鸠占鹊巢太久了，都忘了自己是打哪儿来的了。”

“小点声，叫她听到了，你们一个个的这舌头不要了？”

“等着看吧，这府里的风向要变了。大家眼睛放亮一点，别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到时候倒霉的可是自己。”

议论的声音顺着风丝丝缕缕的飘进甄氏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