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蓦扶着她上去，两个人并排看着亭子中央有一个微乎极微的点，那里能窥见一些光源。

光像一根线，从那处滑落，缓缓降落在他们身边。

“这个小亭子，就叫百善亭吗？”

“算是吧，也懒得刻意起名字。我曾经拿刀在这边刻过字，现在估计是没有了。”

百善亭设了顶，他们见不到上方因为光线跟气溶胶产生的丁达尔效应。

吊床还在晃动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林以想到23日，陆蓦开船。游艇在海上虽然摇晃，但也还算稳当。

至少，比现在还要稳当些。

林以嘴上没说什么，但还是僵直着身子。

“放松些，不会有事的。”

林以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下摆，“我才不是害怕。”

男人淡淡笑起来，胸腔共鸣，带着靠在他身上的林以也颤动。

“你还笑！”

陆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不笑了。我这几天要忙些，下周抽时间带你去北京。”

林以本来是开心的，但是她不敢乱动。只能愁眉苦脸问陆蓦，“是真的啊？”

“骗你作什么，当然是真的。”

林以慢慢放松下来，“那，我在想一个问题。”

陆蓦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直接讲。

“既然不求太多，那‘你们这样的人’会觉得，怎么样才算是善良呢？”

“遵纪守法，不惹祸殃及池鱼。”

不知道陆蓦做了什么动作，吊床晃动起来，惹得林以惊呼。

“坏死了你！”

男人淡淡笑着，“你要下来吗？”

林以用力攥紧他的衣服，“下去！我要下去！”

陆蓦小声讲了句胆小鬼，放她下来。

登山包里还放着压缩饼干跟小蛋糕，其实今日用不上，只是备着意思意思。

林以刚下地，就回到她刚刚的座位，盘腿坐好。

海底椰无花果雪梨汤还温着，她猛喝了几口，就当是压惊。

男人也坐过来，帮她清数着防水布上摊开的设备。

“其实今天只是出来走走，不过该带的东西还是带了些。正常来说，出门前都需要学一些急救知识跟应急处理方法。但……”

陆蓦说了一半，自己顿了下。

对上林以那双眼睛，才继续讲。

“但是百善山我太熟悉了，就当随便走走。”

林以点头，“Merlin，这个亭子是你做的吗？”

陆蓦愣了下，“是，快十年了？不太记得了。那会我伸手还碰不到屋檐，这是你代妈妈送给我的一个礼物。我们一起去老木工那里拿材料，在周末慢慢搬上来。山里的树不能砍，里面有几根木头甚至是后来加工合成的。没想到这亭子还能坚挺到现今，当时只是按着图纸随便用了几个结构。”

林以将喝了一半的汤递给他，“生日礼物吗？”

陆蓦接过保温杯，不动声色转了个方向，抿唇喝了口茶汤。

“我不过生，也不过节。”

林以瞪大了眼睛，原来Merlin没有过节的习惯吗？

那为什么要给她选纪念日，要带她做这么多事？

林以正要问为什么，陆蓦已经继续讲。

“我承认那些节日都有意义，只是我自己没法参与其中。妈咪过去一直忙碌，也没有空带我过节。很多时候，想送礼物，就送了。她教我要如何做话事人，以后不用同别个解释。她看重你，所以我要把这些教给你。”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也挺孤独的。

或者讲，有太多不得已。

“再往上走一些，有两棵树装了滑索，我带你玩滑索。”

林以点头，将东西收拾好，把速降绳放在最上面。

那吊床很快被解开，陆蓦轻易就将那布料收纳好，地上的防水布也被撤掉。

陆蓦的动作这样利落，让林以觉得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他似乎从来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同他触碰了，以及——

他们共饮一杯水。

所以，Merlin是因为代淑君喜欢自己，才注重“培养”自己，那么这份“责任”是不是有一些太重了？

他们这样的人，又到底是什么人呢？

林以忽然觉得这条路好长。

陆蓦拍了拍她的背，“别走神。”

林以噢了声，继续想着刚才的问题。

如果百善山跟百善亭里有关于他的过去，还有过去有关代妈妈的记忆，为什么他现在这么冷漠。

这座山也是，似乎，没多少人知道。

其实倒了百善亭，就算离山顶不远了。周边空旷的地方能见到对面种满了烟草，又高又直，只有树顶茂密。

老人都说，种了烟草，这座山就毁了。

烟草疯狂汲取泥土里的微量元素跟养分，疯狂蹿个子。等到了收成期，烟草一砍，这山就秃了。

种过烟草的山没法再种植其它作物，因为土里已经没有养料了。

到了山顶，陆蓦让林以抬头。

最高的树上果然设置了滑索，只需要将速降绳索抛上去挂好，便能向下滑行。

“你代妈妈想在江对岸建公馆，当初固定绳索的时候我问她，有无可能设置个渡江绳索，直接在山顶滑到公馆里？她说，这里已经经不起再作开发了。”

林以听着，忽然发现，其实他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

她曾无数次嫌弃同级生幼稚，尤其是男生，他们的脑子永远缺根筋。

但是，谁最初不是小孩子呢？

可是大家都回不去了，要顾好当下，还要往前走。

林以是想抱着陆蓦的，但是她也怜悯不起来。论拳论势，怎么都该市陆蓦可怜她。

男人已经在绕绳索，“把包背在前面，带你滑下去。”

“从这里滑下去，会到哪里呢？”

“山的另一边，是另一条路。那边陡峭些，滑索更安全，有机会带你去。”

像上次骑马一样，陆蓦将她护在身前，带着她降落。

她不知道这条绳索到底通向哪，只知道男人的体温就在身后笼罩。

林以想到，其实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把自己好好护着。好像，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也没有那么可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