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定在主屋用，我也是没办法的选择。才起身时还懒懒的，小翠进来服侍我更衣，顺便问姑爷要与我一道用午饭，问我是不是将桌摆在前厅。不知为何不喜他进到我的地盘，眉头轻蹙，“去主屋用吧，且看他能如何。”

“是，小翠去让夏儿回了姑爷。日后也让她们注意些，没大小姐的话，不许姑爷进这里来可好？”

小翠边系我的腰带边似随意地问道。“好是好，别说得太白了。”

走到梳妆台前坐在圆墩上，自己执了玉梳整理着有些乱的长发：“你且去吧。”

不多会儿，小翠含笑又进来，心情好好地为我挽起了发。自镜里看了她一眼，也不问，想是她又出了口气。果然，不多会儿，她便憋不住了，“大小姐，您怎么不问呢？”

“你自己晓得分寸就好，免得到时我保不了你就行。”

一指素淡的梅花簮，小翠捡起来别到我的发髻上。又挑了几支素雅的珠钗点缀在周围才算满意地放下手。“我听夏儿回来说，姑爷听了回复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很是好看呢。”

自镜里睐了她一眼：“去沏杯茶来，尽在这儿碎嘴子，没的是想渴死我不成？”

“哎呀，我的好小姐，小翠哪敢？”

她连忙颠颠地去外面倒了茶回来，“小姐，若是老老爷知道您现在变得这样能干，怕不从地底下爬出来抱着您哭才怪呢。”

“小蹄子越发没了分寸，他老人家爬出来岂不是要把我吓进去了？”

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就这点儿小性，赶明儿让夏儿进来服侍得了。”

“您可不能喜新厌旧啊~”她如临大敌地瞪圆了不大的眼：“我知道我长得不是顶好的一个，却最是女人的了，您可不能甩了我呀~”扑哧一笑，这段日子，她可没少从我这儿偷学新词儿。“得了得了，就会卖嘴，赶紧出去，免得我看了碍眼。”

她倒知道我本就是开玩笑的，吐了吐舌头，转身出去了。出来站到窗前，看着外面满地的落叶，心情突然低落了下来。这破败的身子，也如这枯枝烂叶了吧？“大小姐，午饭要去吗？顺子陪着您。”

身后传来低低地询问。扭头看他，将眼底的凄凉抹去，嫣然一笑：“好啊。”

不想，他却突然傻愣愣地看着我，脸也越涨越是通红。我不明地抬起瘦弱的手腕，轻抚上自己巴掌般的小脸，“可是笑得太丑，吓到你了？”

“没没，……大小姐笑得好看，可好看了。”

最后那个字，他几乎是含在嘴里的。一脸局促地转开眼去，令我看清，那脖颈似乎也润了些颜色。“傻瓜，”我再次轻笑出声，“瘦得跟小猴儿似的，不一脸褶子就不错了，哪里好看。”

“真的……好看。”

他匆匆地看了我一眼，又落下眼帘，盯着窗台不肯再看我。走出门，秋儿细心，为我披上薄裘，离午饭还有段时间，我便坐在突然出现的秋千上荡了起来。看这样式，似乎与原本那小院里的相仿，应是顺子趁我睡时弄出来的。这里与主屋离着不远，隐约也能听到那边的动静，似乎不那么太平。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倒是静了，看来，那油头粉面的家伙也不是水货。虽然不喜他，但这么大的家，没被我折腾散了，他也算是有些用处的。院门处，岫绿色一闪，进来个小厮，眉目倒是清秀，只是有些傲气，十五、六岁的年纪，绷得一脸的严肃。“春儿姐姐，老爷请夫人过去用饭呢。”

边说边用眼向我瞄来。我淡淡地斜睨了他一眼，扭过头，冲小翠撩了一眼。这家伙，被我调教了这么久，已经很有眼色了。“春儿，告诉梅小子，去回姑爷，大小姐收拾完就过去。”

小翠扬了声道。我唇边浮出丝笑意，这丫头，越来越有狐假虎威的作派了。明白我看她那一眼的用意，便将称呼改了过来。虽只是换个称呼，主谓可是倒过来了呢。“听到了吧，梅哥儿快去回禀吧。”

春儿是个性子好的，小翠却似乎故意找茬儿：“春儿，跟他客气什么？梅兰竹菊里，就数他好摆个脸子。跟主子传话还敢摆？回了德叔，看不拍他一顿板子~！”

丫头们为表示尊敬，都叫阿德为德叔，只我，叫他一声德哥，他似还吓了一跳。说曹*，曹*就到，阿德的声音在院外响起：“这是谁惹了小翠姑娘呀？”

梅哥儿脸色一沉，却转过身去：“爹，您来了。”

我一愣，原来是阿德的儿子？想来，小翠认为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没跟我提过。这丫头，还是欠磨练。他闪到一旁，露出阿德的身影。“是不是你小子又惹翠姑娘了？”

阿德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有些异样，小翠却半真半假地嚷了起来：“德叔，他惹的可不是我。”

“小翠。”

不得不淡淡出声，阻止小翠继续乱说下去。起身自秋千上下来，“德哥，有事吗？”

“是，小的听说午宴摆在主屋，想着也无甚可忙的了，还是过来服侍着大小姐吧。”

“德哥有心了。”

冲他淡淡一笑，这梅哥儿是他亲生的？长得倒是比他爹俊俏许多。梅哥儿明显一愣，看了看他爹便消停地跟在后面不多语了。我留心地看了他一眼，虽说刚才有些莽撞，倒也是可调教的。顺子陪在我身边，只带了冬儿跟在身后向百步开外的主屋走去。矮矮的篱笆后是个二层小楼，比暖阁那是华丽多了，却也透出些古韵来。雕梁画栋自是不必说，连窗棂子都是镂花，精致细腻得很。心头突地一揪，令我停下脚步，身子微晃一下便被顺子扶住：“大小姐，……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他声音里带着十分的紧张。“大小姐，……去叫吴大夫来，快去~！”

阿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连忙抬手：“不用了，只是心里突然就难受得紧，这会儿又没事了。”

顺了顺胸口，扫了眼他们，“走吧，别折腾吴大夫白跑一趟了。”

自己明白，心底的悸动是来自原主心底那股子的幽怨恼恨，如此明显得令人发寒，难怪她跑去那鸟不拉屎的角落，死也不回来呢。长吐口气，就着顺子的扶持，硬着头皮，我迈进篱笆小院。梅哥儿快步走上前，径直进了门，不多会儿，屋里涌出十多位，有男有女，为首的，就是我那名誉上的相公，早上才见过的明蔷明姑爷。他一瞥见顺子，眼神便是一闪淡笑迎上前来：“过来了？走得可是乏了？要不要我抱你进去？”

向顺子更偎了过去，客气地冲他摇头：“不用了，有顺子呢。”

不理他顿时有些难看的脸色，向他身后那群人看去。难怪阿德说是午宴，看那衣着，应该都是他养的小妾们加那些男宠吧？见过一面的秦姑娘川晴，金姑娘粉秀，另外那两位就是李双环跟赖清莲了吧？只不知谁是环，哪个又是莲了。另外有四位美男，一对站得紧，长相也有五、六分相似的定是柳氏兄弟了，大的叫慈，小的是岩，对吧，似乎没记错，都一脸的清秀干净。一身白衣的，应该就是什么玉笛公子了，长得倒是与那妖孽有几分相似的地方，不用说，紫衣的那个长得很帅气的就是安铮了。“环姐姐，你看，我就说吧，这身子还是风一吹就倒似的，对不对？”

早上才见过的那位金姑娘不大不小的咬着耳根对那圆润的女子说道。我投去一眼，对上李双环那双清冽的眼，心中一动，这女子……不简单。转向另外那位莲姑娘，她似乎有些清高，坠在人群后，心事重重地想着什么。脸虽不美，身子也平板，却有股子书卷之气。似乎感受到我的注视，匆匆抬眼与我对视后便又垂下，陷进自己的思绪当中。脸上似乎有些烫，我回眸对上明蔷的，无语地对视了一会儿，奇怪心底那明显的厌恶反到不明显了。淡淡地开口：“姑爷似乎太过劳累，眼底都泛了青，适才走路瞧着也有些发飘，想是腰也……软吧，一会儿请吴大夫来看看，别是夜里折腾得狠了，再落下什么病根来。”

他身后的人听了都脸色一变，唯独他，却双眼一亮，盯盯地看着我：“小嫣在关心为夫吗？”

“我早已改名为苒了。”

所问非所答地举步绕过他，轻轻地又飘出一句：“看这个家，你*持得大概上还算不错，若真是不行了，这些麻烦事岂不都丢给了我？别误会。”

经过安铮身边，停了停，抬起头，不客气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无所谓地来了句：“看你也不像是当小爷的。”

他一愣，眼底划过好笑，用鼻音哼出一声：“呃？”

不理他，拉着顺子进了大厅，见一张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的佳肴，便大大方方地坐到主座上，顺子也被我示意着坐在旁边。明蔷脸色不太好地跟了进来，目光在顺子脸上一扫，坐到我的另一边。那几位男宠直接坐在明蔷下手，倒是把几个小妾挤到顺子这边。我注意到本应是与世无争的赖清莲挨着顺子坐了，依次是那秦姑娘，环姑娘。金粉秀哼了一声，瞪了我一眼，才欲坐在我对面的末座，我似无辜地来了句：“金姑娘似乎对座位有些不满，莫非是想坐在我这儿？”

目光撩向阿德，与他对视一眼后，他垂下眼皮，无喜无悲地说道：“大小姐不可乱了规矩，金姑娘的身份坐不得主位。”

除顺子外，其余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尤其是那位被点名的主角。她一张脸涨得发紫，瞪着牛眼恨恨地运了几口气，似与明蔷对视了一番，才依旧脸色难看地坐了下去。我轻笑一声，转向明蔷，眨了眨眼，“这可不怪我，原来是没这规矩，你也只得生受，不得不坐我旁边了。老实说，我也忍得难受着呢。”

没等他的脸色变幻完毕，他下手的安铮轻咳了一声，见我转眼看向他，从容地点点头：“大小姐说得极是，阿蔷，你也不得不忍耐一二才是。”

心头一愣，不由多看了他二眼，余光撩到明蔷已经恢复过来的脸色，坏心地噘了小嘴，“若是你坐我旁边，我倒不会觉得太过难受了。”

顿时明蔷的脸色又黑了，我转眼，好奇地打量着他：“姑爷这变脸的功夫是跟谁学的？已经青出于蓝了。”

扑哧一声，安铮笑出声来，不顾明蔷的冷眼，冲我眨了眨眼，摇了摇扇子，“小姐，这话还是放私下里说的好。”

我盯着那摇晃中的扇子，来了句：“想来昨夜定是安公子将明姑爷劳累成这样。……这大冷的天还摇扇子，果然阳气壮得很。”

一股冷气杀向我，我向顺子那边一歪：“顺子，我突然不饿了，咱走吧，我看明姑爷这椅子要坐不住了。”

才被顺子揽到怀中，右手腕便被明蔷抓住。我看着那张臭得不能再臭，黑得不能再黑的脸，拧了拧眉头，“你抓疼了我。”

阿德适时在一旁来了句：“姑爷，小姐身子骨一向弱得很。”

明蔷牙根紧咬，运了运气，终究松开了手。我收回手腕，看着上面明显多出来的几点青痕，无情无欲地抽出帕子拭了拭，“顺子，抱我回去。”

然后，将那帕子随手丢下。“你这个疯女人，你……”金粉秀噌地跳了起来，抬手指着我欲大骂。“德哥，对家主无礼是个什么过？”

瞧也不瞧那女人一眼，对上安铮那明了的眼。“杖责二十，赶出府去。”

阿德平静地声音没有起伏。我特意看了眼手腕上的青痕，“既然是姑爷养的，自然还~是交给姑爷处置吧。这些年，这府里上上下下，他处置得倒也还算好，且由他管去。”

“啪”地一声，明蔷的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我似乎瞧见菜盘子都被震得跳了起来。“德哥，送上好的药膏给姑爷，免得手掌肿了，打不得算盘，记不得账了。”

窝在顺子的肩头，冲明蔷最后送去一抹关怀备至的眼神，“顺子，我们回吧。”

出了门，心情好好地笑弯了眼。弄出个鸿门宴给我下马威吗？哼哼，气不死你，小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