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顺子来了，手里还牵着槿儿。“娘~”槿儿一见我，松开拉着顺子的手便扑了过来，亲热得跟什么似的。我将他抱到腿上，捏着那肉乎乎的小脸蛋：“这几日便长肉了，可见你这师父尽职得很。”

转眼对上顺子温柔的眼，“怎么不使人唤你就想不起来看我不成？”

他有些局促地笑了，依旧是那个侍卫般的站着。“槿儿学得可还好？”

看了看晒得有些红的小脸，比往日瞧着健康了不少。“小少爷的筋骨很适合练武呢。”

顺子老实地回答着，“这几日给小少爷开筋，不能守着大小姐，您还好吧？”

“好是好，就是没趣儿，不如，你教槿儿的时候来这儿吧，我看着也高兴。你不在，我身边就像少了好些人似的。”

顺子一听，红了脸，嗯了一声。夏儿端了一小碟丝糖并一壶茶进来，“小少爷，原来大小姐这糖是给您准备的呀~”槿儿双眼一亮地看向我：“娘~”我拍拍他的小脸蛋，真是嫩呀，好可爱。“嗯，去吃吧，上回见你吃了好几块。顺些茶，别噎到了。”

槿儿乖巧地去一旁吃糖了，顺子的眼神从窗台上的账册收回来，“大小姐要管家了吗？”

“还没那么想，怕自己应付不来，先学着看看账而已。”

突地想起，“你住的院子好不好？离我不远吧？下人服侍得可还好？缺少什么，你只管开口。”

“都好，平素也与他们处得不错，大小姐不用担心我。”

“过来，”我招手，被他扶起，将自己那盏茶送到他手上：“不烫了，正好喝进口去。”

他顿时眼神有些零乱，半是激动地一口气饮了下去。我轻笑，“中午一起吃饭吧，少了你，饭菜都不香了呢。”

这倒是实话，原本在那小院子时，强迫着他跟小翠陪我一桌吃饭，如今只我跟小翠了，就不觉桌上热闹，胃口也小了。随手抓起那账册，“陪我去打秋千。”

转头看向槿儿，“槿儿吃完了再出来玩，别急。”

槿儿懂事地点点头。出了门，那一溜的矮墙已经不见了，是我让人去了的。好好的景致，被墙隔在外面，我觉得不舒服。这下子，视野更开阔了，就如同心胸也开阔了一样，舒坦。坐上秋千，顺子自动站在后面轻轻推着我，我将胳膊环住绳索，翻看着账册。一静一动，和谐得很，耳边的鸟鸣也觉得似配乐一般，唇边自然地挂了抹淡笑，连那难懂的字，看着也顺眼了许多。经安铮的讲解后，好多叫不准的字，我也认识了，只是这流水账看得让人头大，待我熟悉后，定要改革一下才行。不知不觉间，秋千竟停了下来。又翻过一页，淡淡地问道：“怎么不推了？”

余光瞥到有人站在不远，扭脸一看，竟是几日未见的明蔷，身旁跟着赖清莲。目光在他俩之间流转着，“有事？”

明蔷似乎心情不太高涨，装得很平淡地说：“阿莲也帮我管管帐，你既想学，不如叫她整日陪着你。”

“你倒大方，”我扑哧笑出声来，不知为何，将他气得两回狠的，我这心底也似不怕他了。“才将自己的男宠打发过来，又换过自己的小妾，难不成怕我将手伸得太长，先使人管制起来？”

他脸色一沉，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阴晦的，缓了缓才盯着我的眼道：“我若怕，就不会让安铮过来了。只是他到底是个男子，让阿莲伴着你，听着也好些。”

“我对你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感兴趣，也不怕旁人说三道四，怎么你倒如此紧张？莫不是怕安铮将心落在我这儿？真是好笑得紧。不过，既然将人领来了，我若是不留，倒显得有什么似的。”

打趣够他，转向赖清莲，“你这整日心事重重的，可小心着些，别一时失神，说了什么我听不得的事。”

赖清莲将将抬起一直垂着的眼眸，与我对上一眼便又落下。“清莲自认无不可告人之事。”

转看向明蔷，“你瞧，竟往我身边安放这沉闷的。不过，我对内务之事并不感兴趣，可也是派得她来，若是换那个跳脚猴子，我只怕得让人打回去了。”

然后转向赖清莲，“阿莲是吧，我也这么唤你吧，你可别叫我大姐什么的，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妹子。真难为你男人怎么想的，居然放心把你放过来，也不怕我为难你。今日无事了，明儿你在账房再取二本来，就直接过来找我好了。”

明蔷一直盯着我看，见我说完话又垂下头去看账册，觉得没了趣，轻咳一声：“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

我也没抬眼，“嗯，不走我也是不管饭的。”

他又原地立了一会儿，大概是我真的不给面子他，微微跺了下脚，转身离去。槿儿从屋里走出，一脸羡慕地看着我继续荡着秋千，我示意顺子停下，冲他说：“想不想娘抱你一起玩？”

他连忙点头，大力得让我担心那小颈子抗不抗得住。顺子抱起他，送到我的腿上，“腿麻了就唤我停下。”

“知道了。”

将槿儿对脸儿搂住，“抱好娘呀，不可以松手，知道吗？”

“知道了，娘~”他糯糯的声音拉长了回，听得人心里暖暖。顺子一点点地加劲，将我们推高。槿儿笑得开心，咯咯的，小脸蛋也红了起来。我看着心情大好，俯脸亲了一口，“开心吗？”

“嗯，好开心，娘以后也抱槿儿一起玩~”“好啊，槿儿这么乖，练武又吃得苦，写字也学得好，娘自然喜欢了。”

我一向喜欢可爱的，尤其槿儿还是如此正点的小太正，自然是从心底往外的喜欢。“嗯，槿儿会一直乖的，娘也一直疼我，是不是？”

见我点头，他又道：“那槿儿今晚跟娘睡好不好？槿儿这几天都睡不好，腿也疼，身上也疼，想娘想得紧。”

顺子一听，连忙解释道：“这几天，小少爷很用功，身子有些疼是正常的。”

回头冲他安抚地笑笑，转回头冲槿儿说：“好啊，娘今晚给槿儿揉揉，槿儿就不疼了，好不好？”

“槿儿，你给我下来~！”

一道尖尖的声音响起。我看去，原来是葵儿，正气哼哼地站在不远处，紧盯着我们。那小脸，绷得紧紧的，眼底却泛着红。我看她身后看去，跟着一个婆子一个乳娘，二个小丫头，二个小厮，看着那四个的年纪都不大，也就十来岁模样。排场倒是蛮大的。目光在那乳娘脸上一转，冷了些，“顺子，停下。”

抱着槿儿并没放下他，只板了脸，“小小姐就是被你们这么娇惯的？连见了娘都不打招呼的，可见你们用没用心。好好的一个孩子，生生惯出个没大没小来。去把阿德找来。”

后面这话是冲夏儿说的，她连忙应声离开。那婆子跟乳娘这才紧张起来，相视对看一眼，扑通跪下：“请夫人饶命哪~”“可见这等人在小小姐跟前能教出什么好来，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居然诬陷我要你们的命了。”

眼光一溜那有些无措的葵儿，她也似没想到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年纪小，一脸小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再吱声了。阿德匆匆起来，只拿眼一溜，便行了大礼：“主子别气，定是这两个婆子不懂事，不争气，别为了她们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才好。”

“德哥，小小姐身边没个应当的人教教礼仪吗？将这两个只会诬陷人的结了月俸赶了出去，永不录用。若是家生子，就更不得了了，直接拉出去卖了，连带家里人，一并处置了。小小姐年纪小，不懂事，我只处置侍候她的。待你找到合适人之前，先将夏儿借过去，也顺便仔细查点着这等妄佞小人是不是污了不少小小姐的家私。”

那两人一听，顿时磕头如捣蒜，“夫人……主子饶了奴婢们吧，奴婢们都是家生子，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若都卖了，都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主子，饶命呀……”并不理会她们的鬼哭狼嚎，转向夏儿，见她一脸的不忍，问道：“可是这两个婆子与你有什么亲缘不成？”

夏儿连忙摇头，“不，没有没有，只是……她两家还有几个懂事的儿女，若随她们去了，有些可惜。”

“有这样的娘，能教出什么好货来？”

淡淡地睥了阿德一眼，“家生子怎么了？就可以见了主子连个礼都不行？就可以教唆着小主子不尊长，不爱幼？可见平日也是个跋扈惯了的，你说呢？”

“是阿德管教不严，主子犯不着跟这样的贱婢生气，这就带下去。”

他一挥手，跟着他的几个年轻些的仆役上前将那两个女人拽起，强拉着下去了。那四个娃娃，吓得眼泪在眼圈里直转，跪在地上，将身子缩得小小的，脸色惨白。“挑个好的，跟着小小姐，只这几个半大不大的，能顶什么事？难怪会让两个婆子生事。”

转向夏儿，“你且辛苦几日，好好调教这几个，外加小小姐院里的，若有不好的，直接跟德哥说，领了出去。别以为主子年幼，就能借着给自己行好。哪位西席先生教的小小姐？一并换了去，教不严，师之惰，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教给小小姐，请来何用，我们家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葵儿突然红着眼，冲我大叫：“你，你……”我冷眼一哼，“葵儿可是想身边之人，一个都不留吗？”

她被唬得倒吸口冷气，阿德连忙弯腰抱起她：“小小姐，您就心疼心疼跟着您的奴婢们吧，连崔先生都……您快点儿跟主子认个错。”

“不用了，德哥，将小小姐送回去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也有错，以前疏于对她管教。若说罚，也是该先罚我才是。她如此对我，已经是老天在罚我了，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懂得什么呢？去吧，我看着心里难受得紧。”

阿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行了礼，抱着葵儿走了。夏儿带着那四个小的，也随后跟了去。我长长叹了口气，垂头对上一直安静的槿儿，“娘刚才是不是很可憎？”

槿儿乖巧地摇了摇头，“娘不是，娘心底疼着呢，槿儿看得出来。”

他又抬手抚着我的胸口，“娘不难受，不难受了啊~”突然被这小东西感动了，眼一眨，便落下泪来，哽咽地吸了吸鼻子却笑了，“还好，有槿儿这么懂事的陪着娘。”

亲亲啄了他一口，亲在额头上，“姐姐不是不好，她那么小，哪里懂什么？都是教她的人不好。”

“冬儿。”

一扭头看着一脸浩然正气的她，“你夏儿姐姐去了那边，小少爷的院子也需整治整治。你且去个几天，若也有那不怀好心肠的，甭管是不是家生子，都一并清了去。槿儿虽是个乖巧的，可也不能大意了，需谨防身边有那样的货色。”

“是，主子。”

她一挺胸，随阿德改了口，“冬儿明白了。”

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离开。才缓了口气，就见一岫绿少年冲了过来，扑通跪倒：“求主子开恩，求主子开恩哪~”我暗道，这院墙，去得真是早了些，早知这样，不如晚拆个几天好了。那少年抬起红肿泛紫的额头，“母亲不懂事，还求主子看在三代为仆的份上，从轻发落，菊儿愿做牛做马来报答主子~”菊儿？哦，有了些印象，那天中午过去时，他也是随在人群后的。只不知他娘是那两个婆子中的哪一个。看了眼小翠，她连忙走出去，然后对还磕着头的菊儿说：“你是姑爷身边的，自己去求他岂不是更好？”

他一听，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说：“爷说这事他管不了，谁让……谁让……主子，菊儿自小在府里长大，也自认做事勤肯，手脚干净，求主子饶过母亲这一回，菊儿……菊儿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里……呜~”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菊儿，我的心，也不是没软，只是这杀一儆百，必得狠决，不然这威如何立得？“我是不知那是你的娘，不过，就算知道了，今儿犯在我眼前也是不可饶恕的。你是姑爷跟前的，你自去求他，他若留你，你就留下吧，好过一同被卖掉去。”

抬眼看了看跑得额头冒汗，站在那边直喘的阿德，“德哥，你送他回去，将我的话复给姑爷听。”

阿德应了声，过来拉起菊儿：“你也算尽了心，跟我回去吧。”

“德叔，德叔，求您跟主子告个饶，菊儿求您了~”阿德脸色一板：“这也是你母亲咎由自取，往日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我也不好太过，提点过她几次依旧不改，你这回求谁也没用。能保得了你自己已经是主子开恩了，还不回去求姑爷？”

菊儿腿一软又欲跪下，被阿德挽住，架着走了。看了看呆立着的春儿跟秋儿，“你们怎么也怕被翻出什么事来吗？还不赶紧去看看午饭，想饿死我不成？”

她俩身子一颤，连忙应声去了。回头见小翠软软地跪坐于地，好笑地翻了下眼，“怎么你也怕……”小翠却摇头苦笑，“主子的威仪吓得小翠腿软，可是心里又欢喜得紧，到底是主子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