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顺子坐上空出来的藤椅，小翠还是放下小杌子回去忙了。“他……生气了，”顺子有些别扭地转开眼，看向水面：“没关系吗？”

“偶尔生点儿小气可以促进气血循环，不碍事的。”

我保持着心情愉悦，整个缩进藤椅，将腿也蜷了上来，枕着靠背朝向顺子那边。“你真的想我去哄他？”

顺子快速地回头瞟了我一眼又赶紧转开。我轻笑一声，“原来是口头大方呀？”

栈道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去，原来是竹。“主子，我们爷说您早饭吃得少，特意让竹送来些新做的糕点。还说外面风大，不宜久坐，请主子保养好身子。”

竹边将盖着绸布的小竹篮放下边说，退后一步行了礼，“主子若没有其它吩咐，竹就回去了。”

心底好笑，他生了气见我不理他，就弄了这么个幺蛾子，是怕我觉得他小性儿真恼了他不成？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见竹一个劲儿地看我，只好抬手撩开盖布，“正觉得有些空落儿的，他倒能掐会算。”

随手捡起块豌豆黄，含笑看着竹说：“回去跟你们爷说，春天火大，多喝些白萝卜粉丝虾米汤，对身子好着呢。”

竹垂眉应了一声，眼角唇角却暗含了笑意，转身离去。我盯了眼那葱绿少年的背影，心说，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居然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了，倒也是个机灵的。小翠若也这样，我得省多少心哪~！感叹过后又想，小翠还是小翠吧，能不离不弃地跟着那样的“我”，这样的忠仆也不好找了，人得学会惜福，懂得珍惜。晒了会太阳，日头升到头顶时就有些热了。春儿安静地走过来，蹲了蹲道：“翠姐姐说，日头赶热了，小姐还是回屋休息会儿吧。厨房也点上火了，就在这边做午饭，让问一声，您可有什么特想吃的没？”

“让她看着弄吧，别弄得太油腻就好，可也别清汤寡水的，你们还都在长身体呢。”

我站起来，指了指糕点小篮，“这有些糕点，大家也忙活半天了，拿去分了吧，先垫垫肚子。有什么想吃的，让你翠姐加就是，别只顾着我。今天乔迁，大家高兴，多做几道菜，喝几口小酒，热闹一下。”

春儿抿唇笑了，“谢小姐的赏，冬儿那丫头一听有酒喝，定要乐坏了。”

我也笑，“别喝了耍酒疯就是好的。”

起身往回走，挽着顺子的胳膊，如恋人一般。不知为何，心头会这么想，只是觉得当初若我不曾因青那一吻而惊惶，是不是也会发展出一段温馨的浪漫？摇了摇头，将这不适宜的念头甩出脑海。已经想好好在这里生活了，不该有的念头还是不要想了吧。“苒儿，安公子跟玉笛公子真的要做你的夫侍了吗？”

顺子终于问出口，在我以为他已经遗忘了这个问题的时候。温和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的窘迫看在眼底，又是心软。想了想，反问他：“不管什么原因，他们若真成了我的夫侍，顺子会因此离开我，再也不守护我了吗？”

顺子愣了一下，马上摇头道：“怎么会？怎么可能因为他们而离开小姐？我是要……”说到一半，他反应过来，脸唰地红透，垂下头，“我，我……”见他明白过来，我安抚地拍拍他的小臂，“我也一样，不论谁都不会改变我对顺子的心。如果有一天，顺子心里喜欢上了别人，一定要如实告诉我，那样我会少一些伤心，多一些祝福，如果那个人能让顺子比跟我在一起还要幸福，我会放你走。”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别人呢？”

顺子大惊之下反驳道，“从小，顺子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小姐一个人，从来没变过。”

我漾起甜美的笑容扎到他的怀里，被他紧紧搂住。傻顺子，我当然知道，又怎么会真的放你走？没有你的陪伴，我在这世上岂不要冷清得多？就算真有这么个人出现，我也会让你更加舍不得离开我，绝对不会让人从我身边抢走你的~！唇边翘起得意的弧线，嘴里却说道：“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许骗我，不然，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腰背被他紧紧搂住，安抚地拍着我：“顺子不会惹小姐哭的，也舍不得小姐哭。”

抬起挂着灿烂的小脸，“我会记一辈子的，你可不许失言。”

顺子郑重地点头，“要我发誓吗？”

我摇头，“我还信不过你吗？”

在我的新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小翠就上来说可以开饭了。我才欲起，她又有些神秘地说：“小姐，有客人来，要不要摆二桌？”

我一愣，“谁呀？”

“槿哥儿跟葵姐儿下课了。”

“他们来，你还神秘个什么劲儿？又不是没一桌吃过饭的。”

我抬手敲了她一记。“哎哟~，您就会欺负我~！”

她捂着额头，装作委屈无比的样子，“两位柳公子也跟着到了，说送您一副对子，我已经让春儿跟秋儿贴上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平日与这两位并没有太多接触。不过，总是孩子们的先生，不好怠慢，忙说：“分桌吧，怎么不早上来知会一声？让先生等，多失礼？”

小翠掩唇一笑，“怎么会呢？冬儿那丫头双眼发亮地缠着小柳先生问东问西的，秋儿就跟大柳先生请教书法，说要给小姐绣件不一样的披风。”

我听出小翠的意思，斜睨着她：“怎么你就没去请教请教呢？还是说，没挤上？”

她哎哟一声，红了脸：“小姐乱说~！”

顺子轻咳一声：“我先下去陪两位柳公子，小翠，你为小姐梳理一下吧。”

我坐在梳妆台前，从镜里看着小翠，“说说，你也不小了，真的就认准梅一个了？”

小翠扭捏了一下，轻轻点点头，“我知道梅个性有些傲，可当初咱们最落魄的时候，是他时常偷偷给我们送东西。吃的，用的，……那时候没几个人还能想起这个家的正主子是小姐您。”

“明蔷……姑爷真对我那么绝情？”

心情顿时不好了起来，脸色难免挂出来些。小翠连忙摇头，“也不能全怪姑爷，那会儿，小姐特不待见他，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全身僵硬，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姑爷一开始倒是常来看望您，可后来……”她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小姐别生气，我看梅能送东西来，多半也是姑爷的意思，要不，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其实，这道理，我如何不明白？就算阿德两口子私下里真的很关照我，只怕也拿不出那么多的东西来。如果没有明蔷的暗许，这小身板怕不早就见了阎王？吊命的那些药材，哪能长年累月地吃？“算了，高兴的日子，提这些个干什么？走，下去吃饭。”

换了件淡绿的春衫，配鹅黄的衿子，脚上是鹅黄锦面的绣鞋，步履轻快地下了楼。大柳一见我进来，连忙起身：“见过小姐。”

他弟是背对着我的，一听他哥的问候也转身问安。“快都坐吧，别这么见外。”

我走到顺子身边坐了，“不过是挪个窝，二位先生却亲自来祝，倒让我心里过意不去。”

小柳看了他哥一眼，抿唇一笑，老实地坐了。大柳垂眼顿了下，才直视着我，“有件事，也是来征询一下小姐的意见，讨个主意。”

“哦~，你确定？”

我心底划了个弧，他有事不去找明蔷请示，来问我？“是，爷说这件事，需要小姐替我拿主意。”

大柳严肃地点头道。“呵呵，他倒对我有信心。行，你且先说说看，能不能办的，我听了再说。”

我从容地看着他，心底却想，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明蔷怎么会往我这边推？若是又吵着要做我的夫侍，我该怎么回，既不伤了他的面子又不太为难？“是这样，朝廷突然下诰，今年的春闱许寻常人家的男子下场应试，不像以往，只有公卿或三品大员之子才能入试。我，我苦读十年寒窗，想请小姐恩准赴京赶考。”

我一愣，重新打量着他。一对箭眉下，一双眸子清澈透底，鼻直口方的，虽不算太单薄却也……不若顺子强健。说实话，他这长相，若做官，怕是走不了太远，太过刚直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那朝堂，向来为女子把持，贵族之子考学，不过图个名，嫁得更好罢了。“小姐面无喜色，可是不想柳慈上京？”

他直接问出。我的目光转向他的弟弟柳岩，心中一动。柳岩只是笑嘻嘻地看着，眼虽亮，却没那么拗，若是他去，说不定还能好些。“阿慈想去赶考，所为何事，可否坦诚相告？”

转回柳慈的脸上，我和蔼不失亲切地问道。他一愣，耳根微红，“只是，只是……”“可是不想再寄人篱下？”

我淡淡地笑了，“还是说，听闻安公子跟玉笛公子都要入册，觉得难为了？”

他被吓了一跳，慌忙抬眼向我看来，眼底有些犹豫。“若你真的想走仕途，我不会拦你。只是你可要想好了，那条路可是最不好走的。满堂都是女子把持着朝政，你若真心想做事，怕是要走一条荆棘之路。搞不好，还会连累自家兄弟的。”

我看了眼一直挂着笑容的柳岩，“你若想为了阿岩要搏一下，我劝你走另一条路，或许会好走些。一来，咱家向来不与皇家有来往，朝中无人，二来，你就算是考上了，囊中羞涩怕也不会有你预期中的结果。”

见他神色一黯，忙又把话拉回：“当然，你若坚持要去，我会支助盘缠，派小厮一路护送。一个人，有志向总比没有的要好。刚才所言，只是局外人的善意劝告，怎么做，还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柳慈弄了个大红脸，双手紧张地在膝上攥了又攥，终于下定决心地看向我：“若是柳慈没有考上，不知……”“只要你愿意，隋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放心，柳岩也依旧与以前一样。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尊重。前期所需，你也不用担心，明爷现在不在，想也会同意我的决定。”

就在这时，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在就更同意了。”

随后明蔷走了进来，“你是一家之主，说了便算，难不成我驳过你什么？”

身后跟进来安、孙二位公子同赖清莲，李玉环二位小姐。我挑了眉头问：“你可知道我应了什么事？闻风就是雨的。”

“不知道，那又怎么了？”

明蔷笑得招摇地走了过来，顺子赶紧起身，让出位置。我撩了他一眼，看他脸上没半分勉强才放下心，一拍身边的软榻，“也过来蹭饭的吗？”

明蔷大笑，“我可是自备了菜的，白萝卜粉丝虾仁汤，大家一起喝才是最好。”

扑哧一声笑出来，掩了嘴剜了他一眼，脸颊微热，“这么多人哪，那可得一大锅才行。”

“咦~，你怎么知道？莫不是我肚里的虫~”他往我身边一靠，那手便自然不过地搭上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