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名卞京竹,以前常围在杜晚枫身边左一个杜兄、右一个杜兄,对他吹捧之至。有时候为了抬杜晚枫,对张明净这个状元爷都有踩踏之意。如今杜家没落,张家起来了,他就立即换着一位来讨好了。杜晚枫扫他一眼,勾唇一笑。“行,那我就给大家伙儿来一个。”
听闻这话,立即就有人让开了位置,还有人摊开了纸张,请杜晚枫写下联。杜晚枫站到了桌案后,手执毛笔,一边蘸着墨,一边思忖。他身姿秀挺俊逸,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雅和清贵之气。即便杜家如今光辉不在,这位大闽第一才子的风采似乎未减半分。卞京竹眼里有嫉恨之色闪过。他一直都讨厌这个人,好像从一出生就万千宠爱、众星捧月。谁都喜欢他、赞叹他。以前他以为是杜寒秋的缘故,谁让他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爹呢,又是他晚年才得到的唯一宝贝儿子,自然被宠爱。可现在杜寒秋已经死了,为什么他还是能够这样万众瞩目?这么多人仍然买他的账!他不是应该像前阵子那样卑微、狼狈、落魄吗?!“杜探花,你要是还没想好就先下来,别太勉强你自己了。”
卞京竹见杜晚枫迟迟没落笔,带着点讥讽地说道。“欸,卞兄,杜兄正在思考呢,你这般催促他作甚?”
“万兄,我是看着一天期限都要到了,实在没时间这样耽搁啊。”
“杜兄刚才才看到上联,总要给他点时间想想不是?卞兄都思索了一天,不也什么都没对上来?”
万九洲这不轻不重的一番挖苦,让卞京竹好没面子。偏偏他也知道万九洲他开罪不起,只能笑笑忍了下来。“诸位别急,我心中已有答案,只是好几个下联暂时拿不准要用哪个而已。”
杜晚枫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了最不要脸的话语。其他人:“……”哪怕是与杜晚枫交情最好的万九洲,也愣是被噎得半天没说上话来。反应过来后,他跳到了杜晚枫身侧,重重一勾他的肩膀。“好啊,杜兄,就这么会儿的工夫,你不但对出下联了,还想出了好几个?”
杜晚枫淡定拍开他的手,“不巧,这样的对联我曾经研究过,故而有一些小心得。”
“杜探花好大的口气,不妨写出来让我们看看你都对出了什么——”卞京竹青着脸嘲道。“好,那晚枫就请诸位好好品鉴品鉴了。”
话落,杜晚枫便执起笔,从左向右,一挥而就。张明净不知何时来到了杜晚枫的左手边,看着他写完了最后一笔。“瞻海阁,瞻海角,瞻海阁前瞻海角,海阁万年,海角万年——”张明净的音色低沉清澈而又富有磁性,这一句下联被他缓缓读出来,别有一番意境。卞京竹都怔住了。“瞻海阁对望江楼,万年对千年,再加上瞻字从中巧妙连接,妙哉妙哉!”
万九洲捶了一下手心,满脸都是赞叹之色。“杜探花这个下联,气魄也很宏大,完全不输给上联啊!”
“妙,太妙了,这个下联呈上去,保准那宝夏公主傻眼!”
耳听着众人一水的叫好和夸赞,卞京竹又是不服又是嫉妒。他又细细看了那下联,再联想到之前他们讨论的上联暗含的层层机关,笑道:“杜探花这下联对的确实巧妙,可美中不足的是瞻海阁、瞻海角,这阁和角没有一种绕口令的感觉啊?”
其他人一看确实如此。不过,“卞兄,你也太苛待杜兄了,能对出这样的下联已经非常了得了。不信你问张兄,他是不是也觉得这下联不错?”
万九洲看向张明净。后者沉吟了会儿,尔后点点头。“这个下联确实比我的好。”
“即便我们都说好,但那宝夏公主不认可、抓住这一点反驳我们该如何?杜探花刚才夸下那样的海口,不会就给我们这样的交代吧。”
都到这个程度上了,卞京竹自然不可能让杜晚枫轻松过关。“卞兄,你……”万九洲正要说什么,被杜晚枫拦住了。“卞兄别急啊,这才是第一个,不如再看看下面两个再作评价如何?”
杜晚枫再次铺开了纸张,低眉凝神,开始书写起来。众人围满了桌子,杜晚枫写一个字,他们就一起念一个。“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一个下联写完后,杜晚枫微微起身,蘸了点墨,继续写下一个。“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赛诗台和印月井,正是大闽境内有名的景点。那赛诗台,曾因上百位才子在那里斗诗成为无数文人墨客向往之地。在那里,也留下了不少壮丽的诗篇。印月井,则是因为闵太祖当年打天下时,有一次被人追杀躲到了一口井里方躲过一劫。那天夜里,他在井底下看到了投下来的月亮,他凄清萧瑟的身影也仿佛印在了那轮月亮上。那一天他想了许多,人短暂的生命和日月永恒比起来太过渺小。但在有限的时间里如果不创下一番基业,那必然会泯然于众人,成为历史洪流中一粒沙尘。他坚定了建功立业的心,渴望成为一个改变时代的人!最终他建立了大闽朝,青史留名。闵太祖后来不只一次和人说起过这段往事,那口井也成了最有名的一口井。《闵太祖本纪》中还收录过这个故事,甚至不少人将那口井看作为闵太祖的顿悟之地。杜晚枫这副下联有多妙?不只是每一个点都对上了,还因为这副下联盛赞了闵太祖当初建立霸业、万年留名的豪气。也蕴含着对大闽朝万年长存的良好祝愿。即便在座诸位给当今圣人还有历代先祖写过不少寿词和颂词,但那种连篇累牍千篇一律的夸赞实在没什么稀奇的。杜晚枫这含蓄的一个下联,便将过往那些全都衬得暗淡无光。此下联一出,谁还敢说什么?众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