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害湛公公的事情,查到孙常这里便断了线索。但花满都可没有放弃继续追查的意思,他是这样说服承安帝的。“根据仵作检验,孙常是中毒而死。所中之毒,与湛公公茶盏中所遗留的毒药相同。”
“这岂非说明孙常是服毒自杀?”
“可臣却在他身体内吸出了这个。”
花满都将一个小盒子呈到了承安帝的面前,后者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枚变黑了的银针。承安帝想拿起来看看,花满都连忙阻止。“圣人小心,这银针可是有剧毒的。”
身旁服侍的公公连忙将这盒子拿得远了一些。“孙常要畏罪自杀,服毒便可,总不会再多此一举地往自己身体内扎一根银针。所以臣断定,孙常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凶手能赶在我们之前取了孙常的性命,那就说明他一早就知道孙常毒害湛公公的事情,很有可能也参与其中。之所以下杀手,除了隐藏一些不欲为人知的真相,也可能是有什么把柄在孙常手下,怕孙常落网后拖他下水。”
承安帝必须得承认花满都的分析合情合理,很有道理。“而这个人如此大胆敢在大闽皇宫内杀人,犯事后还能不留一点痕迹离去,圣人不觉得可怕吗?”
今日他能悄无声息害了孙常,若他日他想要行刺承安帝呢?“花满都,朕命令你全力彻查此案,务必抓到背后真凶!”
承安帝也深感这是一个隐患,当即下令道。“是!”
花满都接令,但他并没有急着起来,而是继续道:“圣人,能与孙常相勾连、还能自如在皇宫杀人的人,想来身份必不简单。再加上犯案地点又是在深宫内廷,臣出入多有不便。还请圣人赐我一定的职权,否则这桩案子只怕很难查得下去。”
“好,朕可以答应你。即日起,直到案件告破,你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也可提审一切与案件相关之人。”
“多谢圣人。”
花满都满意地勾起了嘴角。有了这个权限,那他就可以做许多事情了。杜晚枫刚结束一日的工作,便碰见了那花满都从宫里出来。他也没打算理会此人,想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去,却被花满都喊住了。“杜大人,久违了。”
“原来是指挥使大人,失敬。”
杜晚枫转过身,客气道。“自上次印章事件,你我二人有很久没像这样面对面说过话了吧?”
虽然他们两人偶尔也会在宫门外遇见,但彼此都没什么话。杜晚枫又刻意避开花满都,哪怕是真碰见了,也只是点个头的关系。“杜某只是区区一小官,哪里有那个资格与指挥使大人平等叙话?”
“我们的探花爷什么时候这般谦虚了?”
“长了几岁,总不会再向过往那般不知天高地厚。”
“是么,可我为什么觉得杜大人胆子大得很,都敢指使属下潜入宫中谋害人命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花满都语调和神情蓦然转为严厉,颇有几分慑人。杜晚枫一愣,随即恼怒道:“指挥使大人何出此言?”
“本指挥使昨晚上抓到了谋害湛公公的一名小太监,据他交代,他毒杀湛公公,便是受了杜大人你指使的,对此你有何话说?”
杜晚枫听他这么说,不但没紧张,反而嗤笑一声。“指挥使大人破案无数,且目光如炬,如此低级恶劣的污蔑,你断然不会相信吧?”
“相不相信本指挥使自有判断,但那人既然一口咬定是你,杜大人是否也该给个说法?”
“指挥使大人愿意站在这里和我说这个事,而不是直接将我请入龙虎卫做客,那就说明连大人都不屑于、也完全不相信这套污蔑之辞,我又何必多做解释呢?在杜某看来,我费言解释,反而是小看了指挥使大人。”
花满都嘴角抽了一下。几年没交锋,面前的人显得更加伶牙俐齿、机敏善辩了。本想吓他一吓,让他知道点害怕,反是被他看了笑话。花满都很气恼,但很快便压抑住了这种情绪,转而叹道:“杜大人,本指挥使当然相信你不会做这件事。可圣人如今让我全权彻查此事,那叫小清子的太监既然供出了你,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你如果不好好配合,那下一次只能请你去龙虎卫喝茶了。”
“指挥使大人误会了,杜某自始至终也没说过不配合这种话。你有什么想要从我这儿了解的请尽管问,杜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杜晚枫将花满都请回了他办公的地方,并亲自为他斟了茶。这小屋并不是很大,里面堆得满满的,全是各地的卷宗和礼部相关文书。“不好意思,地方简陋,怠慢了指挥使大人,还请海涵。”
“无妨。本指挥使听不少人说杜大人出任这礼科给事中后,便很少有什么作为,年纪轻轻就已经像是在礼科养老。今日一见,发现杜大人还是挺用功的么。”
杜晚枫摇头轻笑。“刻苦归刻苦,却是没有什么建树,让指挥使大人见笑了。”
“杜大人如此高才,若真有这个心又怎会毫无建树?该不会是有心藏锋,就等着突然亮剑的那一天吧?”
“杜某倒真希望能如指挥使大人所言,可在朝为官,与平日做学问不同。杜某纵然有心,奈何初涉官场,能力有限。再加上朝堂凶险,一步走错就有可能招致可怕结果,由不得杜某不谨慎。”
“无趣,无趣啊——”花满都突然大声感慨,“本指挥使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有无尽意气和傲气的杜家小探花爷,终归也成为了庸才一个。”
被如此说,杜晚枫仍然面色不变。“让指挥使大人失望了,杜某本就是个庸才,本就不值得那么多人惦记着。”
花满都身体前倾,阴鸷的眸子锁紧杜晚枫的,一字一句道:“可本指挥使根本不信。”
“?”
“这天下间自命清高的人不知凡几,可在本指挥使面前,我稍微动动手脚便能让他们尊严全无。但你不一样,你杜晚枫哪怕匍匐在我面前,骨子里却仍然带着俯视我的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