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注视着杜晚枫。“我相信公子。”
杜晚枫心中震动。放在袖口里的手捏得更紧,他蓦然转过身,对逆旅一抬手。“那你就去吧。”
“是,公子。”
逆旅领命而去。在走到门槛的时候,他忽然又停了下来。“公子——”“怎、么了?”
杜晚枫微微侧头问他。“谢谢您。”
“……为何谢我?”
“谢谢你让我们兄弟俩见面,也谢谢你把这杯毒酒交给了我。”
说完,逆旅再次恭敬点点头,离开了杜府,飞入了暗夜中。杜晚枫维持着一个动作,许久都没有动。他明白逆旅的意思。他们兄弟俩自从跟着杜晚枫后,就被他派去执行不同的任务。杜晚枫信任他们,但与此同时又不得不防范着他们。将他们派往不同地方,其实是对两人的一种牵制、甚至可以说是要挟。只要兄弟俩其中一个人还在他的手中,另一个死都不敢背叛。这就是驭人之术。既要给予信任,也要有一定的手段。他如今已经涉入了最凶险的朝堂争斗,最忌讳的就是内部出现叛徒。一个环节出错,全盘皆输。杜晚枫输不起,也不能输。这一次他虽然成全了两兄弟见面的意愿,可也担心他们一起逃走,或者出现别的错漏。抑或是在任务执行过程中被抓住了,不能死守住他的计划。即便这种可能性很低,杜晚枫也不得不做好周到的安排。逆旅谢谢他,是因为杜晚枫没让他亲自把这杯毒酒给他哥哥喝下,而是让他自己喝了。他能够理解公子这种做法,换成他可能做得还会更狠。只要公子能稍微体念一下他们兄弟之情,别让他做于他最煎熬最无力的事情,他便感念。因为逆旅知道,有很多主子,就喜欢通过这种方式来考验底下人的忠心。甚至兄弟俩到后面只能活一个,万幸公子没有。可逆旅这份毫无保留的忠心,也让杜晚枫心里充满着罪恶感。他本来就是一个最疏朗明亮的少年,内心炙热赤诚,顶天立地、坦坦荡荡。他从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可自从走上了这条路后,他辜负了很多肝胆纯粹的人。然而这份心情却不能像任何人表露出来,因为这是一种软弱。成大事者本来就要心狠,心慈手软、婆婆妈妈如何让底下人相信你、听从你?何况过分的良善和软弱帮不了任何人,只会让更多为了他杜晚枫赌上身家性命的人一同葬送。想到这里,杜晚枫压抑住了内心的负疚感,重新整理了心情。来到桌案后,磨墨,一封亲笔书信很快一蹴而就。就在他将这封书信装进信封时,他敏锐捕捉到了一缕气息。“谁!”
门被打开,外面站着的人是孟葱。“孟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刚才都在偷听?杜晚枫眼睛眯起,里面有着严厉和谴责的意味。这还是他在孟葱面前,第一次流露出这样充满危险的眼神。孟葱却无视了。“刚才那杯酒,真的有毒吗?”
“?”
杜晚枫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好奇。”
“所以,故意让我发现你在偷听?”
那一缕气息是孟葱刻意释放出来了,不然以他的功力,真要是打定主意偷听,杜晚枫未必能发觉。何况杜晚枫让忠心属下喝下毒酒,心中本来就有些乱,更加注意不到孟葱就在附近。孟葱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干不出偷听这种事。即便听了,他也会光明正大地偷听,并且不怕人知晓。“我更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杯酒,真的有毒吗?”
孟葱傲然道。“不然呢?”
杜晚枫冷下面色,“孟兄难道以为我今晚上来这一出是在过家家?”
居然生气了?这倒是有点出乎孟葱的预料,以杜晚枫的隐忍和好脾气,这种事情他通常都是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孟葱开始想,杜晚枫为何会生气?还反应这么强烈?莫非他此刻心情很糟糕,将他的出现视为了一种挑衅,亦或者他单纯是在迁怒?“抱歉孟兄,我的态度不太好,但下一次没我的允许,你不能再偷听我的谈话。这是命令!否则我只能告诉黄门主,你没有很好地履行他交代给你的任务了。”
“你想让我走?”
“我也不想让孟兄走,但我更不允许别人插手我的事。”
杜晚枫态度强硬,这样的杜晚枫,让孟葱都有些把不准他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真实意图又是什么?“如你所言。”
孟葱只留下四个字,便离开了。他离开时还带上了杜晚枫书房的门。房间内恢复了寂静,杜晚枫的心情更是坏得彻底。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烦不胜烦,各种各样头疼的事情交织成一团,让他只想要发泄。铮——琴音响起。杜晚枫来到了二楼,抚起了放在长案上的琴。每每当他思绪烦乱的时候,弹琴能让他静心。也能帮助他在一团乱麻的局势中理清方向,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闺房中的七小姐杜婉琳,听到书房方向传来的琴声,听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叹气。枫弟这是又遇上了烦心事吧?自打杜家出事后,杜晚枫便很少向人倾诉他真实心情了。但这些情感,都体现在他的琴声里。别人不明白,她又怎可能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