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净儿，你进来——”张明净刚回府，正准备回房间换身常服，花厅内的张慎来走了出来，站在对面廊檐下唤他过去。“爹。”

张明净依言过去，向父亲行了一礼。“还没吃饭吧，陪爹用个膳。”

张明净颔首。底下人很快就将晚膳布置好了，张慎来还难得拿出了一壶酒。“爹平日在府中不是不饮酒？”

“今天咱们父子俩人，喝点小酒，聊点入心的话。”

张明净不知道自个儿父亲今日是怎么了，这么郑重其事的，不过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无需多想，陪着就是了。“来，咱们父子俩喝一个。”

张慎来这些年身居高位，事务繁忙，一心操劳国事，对这个家则没多少心思去兼顾。可回过头来想想，才发现他这个父亲其实做得挺失败的。他膝下有三儿一女。大儿子张明堂，过去虽然不算成器，但作为杜寒秋女婿、张慎来的儿子。自身又是进士出身、人品也没表现出大瑕疵，走到哪儿也是被人高看一眼的。可杜家出事后，他无情休妻，被世人唾弃。这之后更是做出不少混账事，张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就干得出这种事？“是爹对你大哥关心太少了吗？爹明明记得你大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发生了什么，让他变得面目全非，完全不认识了？”

张明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默默饮下了一杯酒。父亲不明白的问题，他又何尝明白？人心易变，在大哥身上，让人感受异常深刻。只是大哥已经那样了，张明净也不愿再说他的不是。“你大哥现在成为了个废人，每日酗酒，满腹怨气，还经常拿底下人出气。前些日子恬恬去看他，还被他用杯子给砸了。这个孽子，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张慎来骂归骂，可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如今又变成了这样，心中到底是不忍。“我听说你每次去看他，都被他给撵出来了？”

张慎来又看向一直沉默的小儿子。“嗯。”

张明净点点头。“你跟杜家小子走得近，那事发生后，他让你给他报仇，找杜家小子麻烦，你当然不会听他的。但他也因此，就将你这个亲弟弟都给恨上了。”

提起这事张慎来更是来气。都在那小子手上吃了几次苦头了，怎么就一点学不乖？他要真有那能耐，将杜家小子给怎么着了，那张慎来还看得起他一些。现在叫怎么回事？本来就是他自个儿理亏，还上赶着去找人家麻烦，完了自己沦为个废人。接连犯这种蠢，苦头吃了，还挨了天下人的骂。他张慎来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又蠢又费的孽障？可这个孽障，他做父亲的怎么骂都行。但若是旁人将他害成这样，不管缘由为何，他也不会让他轻易过去的！“净儿，你大哥的事情，杜家小子到底怎么说的？”

张明净心中一跳。这事过去这么久了，父亲为何突然又提及？之前他不是不让再说这个事了吗？“他说不是他。”

“他自己当然不会承认，你是怎么看的？”

张明净心中犹疑，但还是如实回答：“我，不清楚。”

“不清楚？”

张慎来眯着眼，打量着这个他最骄傲的孩子。张明净有点紧张，可他没说谎，也没故意隐瞒什么，所有表现得倒是很坦然。“也对，那小子这些年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城府连我们这帮老家伙都不敢小看。你心思纯良，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父亲。”

张明净看着他父亲，认真说道：“杜晚枫不是个坏人，他也没想过故意与我们为敌。南巡路上，他还不顾自身危险救过孩儿。”

“净儿，你着急对为父说这些，是怕为父会对他不利？”

可能是大哥最近做得太出格了，让父亲终于关注到了一直被他忽视的大儿子。可也不能因为大哥恨杜晚枫，父亲就把这股气撒到他身上。这不是父亲会做出来的事，他也不会这样不讲道理。“是。”

张明净勇敢地对上了他父亲的视线，“父亲，我所了解的杜晚枫，是一个纵然有着各种心思，却仍然如当初一样，是个一腔炙热、为了别人可以牺牲自己的热血少年！他可以为了抓贪官、救百姓，独自面对手持弓箭的数十敌人，以血肉之躯挡在我们身前。他对孩儿有救命之恩，他的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护持杜家，他没做错什么。”

张慎来怔住了。他的儿子是在用这种态度告诉他，如果他要敢对杜晚枫不利，他会跟他这个亲生父亲翻脸吗？“净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父亲，你应该问问大哥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为什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一心只知道埋怨别人？”

本来这些话，张明净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说的。他大哥已经那样了，待他有再多误解，他都愿意忍耐。可他不能让大哥继续这样下去，更不能接受他教唆父亲，去做有可能对杜晚枫不利的事情。“你认为我突然提到这个问题，是你大哥对为父说了些什么？”

“是！”

张明堂天天吵着要去杀了杜晚枫，要父亲为他报仇。动辄就什么他一个当朝首辅，还怕了他区区一个杜家？杜寒秋早就死了，怕他们做什么！这些话张明净听到过太多次，父亲也是如此。过去不为所动。可看着大哥往死里作践自己，父亲又不忍心了。“净儿，你要相信父亲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那杜晚枫你不能再接触下去了，离他远一点。”

“办不到！”

张明净毫不犹豫回道。“你敢跟为父顶嘴？”

“孩儿这是实话实说，父亲，虽然我和杜晚枫从小不对付，但你知道，孩儿打从心眼里是认同他的，也将他视为孩儿重要的朋友。如果你真要对他不利，那孩儿……”“你要怎么样？”

“孩儿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