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城城主林红山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斜眼看了眼旁边露出恼火神情的云豹。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微微一笑,再度将茶杯端起,抿了一口,这六龙山的清雨灵茶口感极佳,茶水入口带着清香,不愧是一两就需要一块中品灵石的上好灵茶。“云豹,归海宗那位长老愿意收下小女的条件之一就是从未有过任何男女之情,那位长老性情如此,我们应当全力配合才是。现如今小女也知道这件事情的轻重,表示愿意演这一出戏,可怎么昨夜都应下来的事情,今日会有这么大的变故呢?”
林城主说话很慢,语气上也绝非咄咄逼人,可这当中包含的不快,任谁都听得出来。“林城主,这...这小子昨夜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卦了,我已经许诺了他事成之后,家族会补偿他,至少让他成为筑基期修士,他也满口答应的,谁~谁知道这小子居然~”云豹也是被云墨剑这一出给弄懵了,冷汗都掉下来了,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他实在是想不通,云墨剑这个后天境的小子,会抵抗得了成为筑基期修士的诱惑,而且还敢冒大不韪在这种场合公然揭了云家杨家还有城主府的脸,这小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一个疯子啊。这一切都是一场作秀,目的就是为了掩饰林妙凤与云墨剑之间曾经有过感情的事实。归海宗那位长老实力深厚,宗门也是东域之上有名望的势力,真要查,发现云墨剑的事情并不难,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来洗去这一‘污点’,以绝后患。云家家主云豹知道这件事情是林城主心中的大事,昨夜告知云墨剑当中利害,并且许以云墨剑好处,承诺至少会给资源助他成为筑基期修士,这样林红山和杨家都得到了云家的帮助,日后也少不了对云家的提携。这本是一件三家都皆大欢喜的幸事,谁知这云墨剑昨夜明明已经应承,今日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变卦,这要是导致林妙凤因此入不了归海宗,那云家在元日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云豹望着还在质问林妙凤的云墨剑,眼中的都已经透出了杀意,这个该死的小子,坏我大事!整个家族,都要被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害惨了。想一想接下来城主府和杨家的联合报复,云豹心中又忧又怒,不禁一声长叹。听得这声长叹,林红山又是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不过好在我有所准备。”
这位林城主不慌不忙地将手中茶杯放下,他身后的空间出现了一层水波状的纹理,层层叠叠将整个府衙大堂都包裹了起来,正是这一层屏障,将府衙大堂内所有的声音都屏蔽了,阻止了云墨剑这番言语声音的传出。这么一来,也就传不到那位归海宗的长老的耳中,让林妙凤未来的道途受损。“此乃绝音障,可以隔绝内部的一切声音传出。云豹啊,你还是小看了少年人的奋勇鲁莽,我今日一观此子面向,就知道他绝不是一位会妥协之人,不畏生死,不惧威压,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可造之材,可惜了,若不是妙凤有更好的道途,城主府招揽这少年入赘,倒也是一件美事。”
绝音障?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云豹见此,那提到喉口的心落了下来,心中万幸,这林城主果然不愧是元婴期的修士,心思缜密深沉。另一处,云墨剑被杨武防这般羞辱殴打,他的目光却从未从林妙凤身上挪开,他在等,在等林妙凤转头看向他;在等那自小相识在傍晚时分河畔处与他偷偷私定终身少女的回眸;在等那皎洁月色下,那眉目间动情青涩少女的回心转意。只是可惜,过去的终究过去,在现实的修行界,人往往都会选择更好的东西,在浩渺无涯的道途中,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都会随着无穷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变淡,而想要维持不仅仅是靠一人的努力就可以做到。少女绝情的背影,从始至终不曾转头看向他一眼,让还在承受杨武防踢打的云墨剑心寒,眼中一幕幕闪过,最终变成一声苍凉无比的笑声。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在她眼里,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动,一定令她很恼火吧,如果这时她转身看向自己,那眼中怕也是不再有往日的一丝温情,只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吧。云墨剑平躺了下来,任由杨武防在他身上狠踹,疼痛在这一刻都变得麻木,也许就这样死去也可以了吧。这一刻云墨剑觉得世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这世间抛弃了他,父母离世之后,唯一能够安抚他心灵的林妙凤也变得如此这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要的并不多,只要在刑堂上林妙凤给他一道歉意的目光足矣,那样他也还是会顺从地演下去,那可是他所爱之人未来的道途,云墨剑也不愿意毁掉,可就是这么一道目光也是奢求,所以他才无法忍耐,做出了前面的事情。但是他不后悔,原本只要忍气吞声下去,就可以接受家族的资源,最不济也能成为一名筑基期修士,日后在家族内大小也是一个供奉。可是那又如何,要他以这种方式去换取,云墨剑从一开始就觉得恶心,他只不过是错估了林妙凤对他的感情,其他的一切,他都没有做错。云墨剑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八分的苦涩,两分的释然,三家都皆大欢喜,好一个皆大欢喜,真是皆你tmd大欢喜。杨武防本就在气头上,林妙凤日后可是他将来的道侣,要是林妙凤不能进入归海宗,他在宗门内也就少了一份助力,云墨剑这坏了他好事的家伙家伙居然还敢笑!还笑得这么大声!杨武防品性桀骜暴戾,再加上已经有归海宗的背景,哪里还管这里是不是元日城的府衙刑堂,就连那些在外面观看这一幕的普通人,在他心中也不过是一群随意可以碾死的蝼蚁罢了。云墨剑这种态度激发了杨武防的凶性,再度抬脚踢去时脚尖处泛出一抹红芒,直直地朝着云墨剑脖子上踹去。上方府令皱眉,杨武防此时的凶性暴露了出来,他这个府衙官员在这个时候应该制止才对,但是见到林城主都没有动,他也就按压住了叫唤衙役的心思。林城主升堂前告知过他会出现绝音障,眼下这一幕到时候随便找一个借口糊弄过去就是,那时将这人罪名坐实,倒也算是绝了后患。这一刻刑堂内的所有人都觉得,云墨剑该死。“不懂得审时度势的家伙,就应该去死!”
就在杨武防的脚就要踹在云墨剑脖颈处,准备要将这人踢死的时候,在刑堂正中央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这道人影似凭空忽然出现,但又好像他一直在那儿,只是所有人都将他选择性的遗忘一样。“好大的戾气,年纪轻轻就有这么重的戾气,将来的修行之路可不会太顺畅。”
平和的语句从此人口中传出,也不见他如何动手,杨武防整个人身子却变得轻飘起来,不受控制地收回了脚,向后连连退了几步,吓得杨武防惊骇地望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在刚刚那一刻,他感到一股完全无法抵挡的气势,让他不得不顺从地做出对方想要的动作。来者是一位身着青白长衫的男子,模样算不得英俊,唯有那双眼眸璀璨夺目,嘴唇偏薄,却没有刻薄之感,带着一抹悠闲的神情。其人年岁看上去并不大,身上也没有压迫性的气息,整个人站姿放松,就这么风轻云淡地立在府衙刑堂正中央。场中变故落到稍外一些的林红山眼中,当看清此人身穿的衣衫起先是一惊,刚准备起身,随后辨别衣衫颜色之后,面色又古怪起来,放弃了起身的想法。一旁杨家的家主杨远凌也在此,他见杨武防连连后退,还以为是这突然出现的人动了手,他也分辨出此人身上穿的衣衫。圣地名悬书院。作为东域之人没有一个修行者不知道,只是这青白长衫乃是普通弟子服饰,就算是书院门徒,一位年轻的普通弟子这样大喇喇地出现在正在审案的府衙当中,也极为放肆。“好胆!阁下莫不以为此地是无王法之地吗!”
杨远凌大喝一身,身躯朝着那人激射而去,手中一柄利剑不知何时出的鞘,直指此人左肩。杨远凌是一位金丹期修士,实力放在整个元日城内外,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此剑刺出施展了不少灵力,为的就是先声夺人,要将此人先击溃拿下,并未直接下杀手,目的也是想给这人一个教训。此间考量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杨远凌动作极快,在这人出现后他便反应过来发动攻击,在外人看来,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转瞬间他就冲到那人身旁,提剑便刺。下一秒,那人双指慢悠悠地伸出,以一种匪夷所思地角度轻巧地将杨远凌的剑夹在手中,从剑柄上传来无法匹敌的力量,让杨远凌神色大变,随即加大了灵力输出,奋力收剑却无法从那双指间抽出。这人的目光并未落在杨远凌和他的剑上,他双指间捏着的好像不是一柄散发着寒芒的利剑,而是一缕春风下晃荡的柳条一样,他低着头看向躺在地面上眼眸黯淡无光的云墨剑,嘴角微微上勾,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做我徒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