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晨起扑了许多层粉,这一碗茶下去,她脸上一道儿黄一道儿白,眼皮上还粘着几片茶叶,狼狈至极。受到惊吓的许氏胡乱抹了两把脸,这让她脸上的妆容更花了,一旁的贵妇们瞧见,不由笑出了声。“母亲!”
娄鹤筠惊呼了一声,冲上来将许氏护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泼茶之人。“小……小公爷!您,您这是何意?”
墨归将手中茶碗扔到了一旁,平静地道:“当着我的面儿在镇国公府行凶,本座以为令堂是想去我们皇城卫喝茶,我先敬了她一杯,有何不妥么?”
娄鹤筠想说母亲是在教训儿媳,这是家事,可看着墨归的眼神,他怎么也无法将话说出口来。楚曼娘没想到小公爷会出面维护沐云书,凄声道:“小公爷误会了,母亲只是气急了,她是帮理不帮亲,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只是想让弟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没有恶意的!”
墨归笑了,笑容不达眼底,“她没有恶意,你有?”
楚曼娘心虚地抖了抖唇瓣,忙辩解道:“怎,怎么会!娄家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不想让弟妹犯错丢丑!”
她看了沐云书一眼,眼里满是无奈,随后,又端庄有礼地朝老夫人和墨归福了一礼,歉意地道:“老夫人好意请我们来球会,没想到会闹得如此不愉快,曼娘代娄府向老夫人赔罪了,希望老夫人,国公夫人不要因此被搅了兴致才好!至于这银子,曼娘会叫人补偿过来,我知晓老夫人不差这个,全当作给各位姑娘的辛苦钱了!”
娄鹤筠欣赏地看了楚曼娘一眼,在这种时候,还是她能沉得住气,能把所有事都做的周全妥帖!“老夫人,搅了您的兴致,实在抱歉,不过这银子的事,确实与我和孩子们无关!”
沐云书看着楚曼娘表演完了,这才缓步走了出来,朝老夫人施了一礼,眼神清亮如同冷月。楚曼娘的话已经让事情告于段落,沐云书却还死不认错,这让娄鹤筠越发烦躁。他急急朝沐云书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没完没了的纠缠此事,可沐云书完全没有在意他的眼神。“我有办法证明我与孩子们的清白,请老夫人给我一个自证的机会。”
说这话时,沐云书站得笔直,好像冬日里的梅枝,不管经历多少风雪,也压不弯她的脊背。老夫人也不想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要么不查,既然查了,那就不能被含糊过去。她轻轻颔首,问:“你有什么办法?”
“麻烦您吩咐人打几盆水来!”
沐云书轻声说。老夫人虽然不解沐云书要做什么,但她还是朝黄嬷嬷点了点头。黄嬷嬷立即应下,没过多久便指挥着丫鬟们端了几盆清水走了过来。沐云书让人将几盆水摆到众人面前,然后对那位寻到银锞子的婢女道:“劳烦姑娘将那些银锞子倒进水里,到底是谁动了它,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婢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照做。银锞子被扔进清水中,一个个都沉到了盆底,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众人见水盆里没什么变化,嗤笑道:“我就说她故弄玄虚,用一盆清水能发现真相?她也真敢说!”
“我听闻她是商户出身,那些商户最没规矩,你瞧她那狐媚样,不会是想借此引起爷们儿们的注意,然后怜香惜玉地过来帮她解围吧?”
楚曼娘本还有些紧张,但听到众人的议论和猜测,暗暗松了口气。她轻咳了两声,有些疲惫又无奈地走到了沐云书身边,劝道:“好了弟妹,不要哗众取宠了,你认了错,老夫人心善不会难为咱们的,你越是耗下去,这事越无法收场,你让二爷的脸面往哪儿放!”
沐云书侧脸看了她一眼,“没有人说过,大嫂真的很聒噪?大嫂应该也读到过,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
这是女戒里的一句话,意思是说话时要选择时机,不要随意插嘴,引起别人的反感,这是妇言。楚曼娘以知书达理标榜自己,沐云书便以这些规矩来还击她。楚曼娘没想到沐云书会这么直接,难堪地咬了下唇瓣,想要开口解释,又怕沐云书再说出什么叫她下不来台的话,只能闭住了嘴,委屈地扫了娄鹤筠一眼。可娄鹤筠并没有看她,他的注意力都被盆水吸引了过去,并未注意到含泪望向他的楚曼娘。又过片刻后,水盆里的水竟真的有了一些变化。水面上浮现出点点黄色的漂浮物,里面还混着些残渣。黄嬷嬷凑前一看,喃喃道:“这是……油花儿?”
修逸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立即走到一盆清水边,将手伸了进去。白净的小手泡在水里好一会儿,可水依旧非常清澈。修齐几个也依样画葫芦,照着修逸的动作,将自己的小手手伸进了清水中,结果与修逸是一样的。这会儿,黄嬷嬷已经看明白了其中关键。银锞子上沾了油渍,定是偷换它之人留下的。至于这油渍和残渣……黄嬷嬷环顾四周,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线索。观景席每一个席位边都放着小案,案台上摆放了一些饮品和几种糕点。那水中的小小颗粒,不就是糕点上的残渣么!黄嬷嬷将自己的猜测讲给了老夫人,末了,她补充道:“老夫人,老奴一直在几个孩子身边伺候着,他们一直板正的坐着,没有乱动过,更没有动过糕点!”
几个丫鬟将孩子们身边的糕点呈了过来,果然一块儿都没有被碰过。沐云书更是不用说,她一直坐在老夫人身边,一举一动都在老夫人眼中,她有没有碰过糕点老夫人比谁都清楚。众人不由朝各个案几上看去,大多数的糕点都只动了一两块儿,只有一个案几上的糕点只剩下少半盘。看着那个座位,楚曼娘的脚都有些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