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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秦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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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恬听说过这位秦家大公子,她的......兄长。  话本子说书的,提到秦家,必会提到这位嫡长子。  他们说他,是道门祖师的转世,慧根极深,少时便显出过人天资。  又说他是修罗神将的化身,英姿勃发器宇不凡,领兵作战杀伐果决,非池中物。  话本子里说的多少夸张些,秦恬从前只觉得遥远,并不当做一回事,甚至都觉得未必真有这样一个人,但今日,这个人突然成了自己的兄长。  她自己的兄长,文武双全,惊才绝艳。  秦恬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但忽然想到了什么,犹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是自己的兄长不错,可也是秦夫人唯一的儿子。  而秦夫人如今,还因外室和庶女的事情惊怒,病倒在床。  秦恬的激动消减了一半。  “我知道了。”

老管事也说起了秦慎的性子,说这位大公子并不是平易近人的性格,府中人敬大公子,比敬老爷和夫人还要甚,在他面前说绝不敢有什么逾矩的。  老管事说着,见秦恬似有些紧张,又连忙道。  “姑娘别怕,总归公子不常在家,姑娘多半也是遇不到他的。只不过若姑娘不小心招惹了他......”  老管事说到着看了看秦恬,秦恬也看了看老管事,主仆二人好像都不晓得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了。  “......姑娘应该招惹不到大爷吧?”

“咳,”秦恬呛了一下,“我很老实,不会招惹。”

“也是也是,那就没什么事了......”  老管事素来谨慎,这会也觉得自己谨慎过头了,果断换了个话题。  “听说灰肥团成一团不吃东西?姑娘不若带着它去西花园转转,姑娘自家也转转。”

“西花园?”

秦恬并不是太想出朝云轩的门,从某方面来说,她比老管事还谨慎。  秦周明白她的性子,只好道,“府里有东西两个后花园,西花园小一些,但离朝云轩近,又同旁处隔开,并不怎么连同,姑娘总闷着也不好,大可以去西花园走动走动......”  老管事又交代了秦恬一些府里如何生活的话,一路送秦恬回了朝云轩。  *  东沿海海防军营。  巨石筑起的海防千户所像一座嶙峋高山,巍峨立在沿海大陆上,镇着这片海所有明暗中的宵小。  海风猎猎,将军旗吹得呼呼作响,仿佛要拔地而起一般。  一队人马打马自海边而来,马蹄上还沾着金黄的细沙,海水的味道迎面扑了过来。  “大公子回来了!”

几个兵将迎上了前来。  自他们千户在去岁击退海寇的战役受重伤之后,此间千户所便由秦大公子代管。  秦大公子非是什么切实的头衔,可整座千户所的官兵没有一个人敢轻视。  从前众人多少会以为,这般是卖给卫指挥使大人秦贯忠面子。  可去岁数百海寇夜袭上岸,杀伤抢掠,这位秦家的嫡子陡然从天而降。  他率一支人数不多的精兵,生生挡住了海寇杀向内陆的脚步,接着只整调半个百户所的病例,就将数百海寇一夜之间杀到片甲不留。  这一役,震慑得这一方海域,至今不敢再有寇贼大规模上岸。  整条海岸风平浪静半年有余。  海匪间渐渐流传起杀神修罗的话来,连青州各处的官兵也不敢直提名讳,甚至姓都不必提,皆尊一声“大公子”。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秦贯忠唯一的嫡子,秦慎。  他这边带着一众官兵刚巡防回至营地,就有早早在此等候的人匆忙上了前来。  来人穿着侍卫的衣裳,腰间系着秦氏腰牌,显然是自青州而来。  他不敢耽误,上前行了礼便道。  “公子远在此地有所不知,家里出了些事!”

马上的人微顿,嗓音压了几分。  “何事?”

秦家侍卫有些为难,但还是压低声音,把舅爷戳破自家老爷在外另有外室和女儿的事情说了。  “......如今那位姑娘已经进了府了。”

“夫人呢?”

“夫人、夫人甫一知晓就气血翻涌昏过去了,老爷亲自去请了太医,但情形并不太......您还是回趟府吧!”

话音落地,周遭海风都停了下来。  营地的官兵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层层冷凝的威压,自马背上的人身上溢了出来。  有片刻肃静。  “吁——”  男人胯下黑马吁得一声扬起了前蹄,发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回青州。”

*  灰肥连着两日都不肯吃东西,胖乎乎的身子像是放久了的面团,缩小了一圈。  天冬在朝云轩的后门口发现了一丛蒲公英,那是呆兔子最喜欢的口味,于是赶紧拔了过来给灰肥吃。  这般,兔子才终于给面子地衔了一根小口吃了起来。  只是还不愿意出笼子,将它带到院子里的青砖上,也只紧贴着笼子角落不肯出来。  秦恬带来随身的物什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秦家的丫鬟婆子虽然看起来粗鲁,但并没有折损她的东西,她常看的话本子一本不缺都在,从一位老郎中处临摹来的草药图,也都一张不少。  连这两日府里都没有请大夫,嫡兄秦慎也暂时没有回府,秦恬看着瘦得没有二两肉的灰肥,又看了看春雨过后的艳阳天,想到了之前老管事周叔提到的事,问了拨给她的管事王娘子。  “从朝云轩到西花园怎么走?”

王娘子愣了一下,见姑娘穿了身碧色衣裙,发上只簪了两朵淡黄色绒花,打扮的规规矩矩,手里提了兔儿笼子,可见只是去西花园散散步而已。  王娘子看过去,见姑娘就这么安静立着任她打量,她连忙收敛了目光。  “奴婢亲自给姑娘引路。”

秦恬小松了口气,带着苏叶,提着灰肥,她出了朝云轩的门。  天晴风和,放眼尽碧。  秦府的后院很大,分东西两个花园。  东花园占地颇大,是西花园的两倍还多,两个花园中间有假山和书阁阻隔,再有郁郁葱葱竹林两片,除了藏在其中的小道,基本是并不相邻的地方。  王娘子引了她过来,秦恬便直接去了西花园靠西的桃林下面。  这时节桃花正含苞待放,骨朵鼓鼓地朝着日头努力伸展,有几朵耐不住地,便已趁着着大好的日头绽了开来。  秦恬在桃花树下缓步走了几步,找到一片野草丰茂的地方,开了灰肥的笼子。  这家伙起初还不愿意出来,被秦恬用草叶子一引,终于是耐不住了。  只是迈出笼子前,又在门口静立了一会,两只阔耳竖得高高的,警惕地细察没有什么危险,才钻了出去,小步蹦达到桃树下,吃起了野草。  “你怎么这么胆小?”

秦恬好笑地问了一句,又指着灰肥跟苏叶说,“也不知道呆兔子从前在山野是怎么长大的。”

苏叶也笑,但抬眼瞧着自家姑娘,见姑娘穿着草地里不打眼的衣裳,就在西花园最西边的桃花林里走动,甚至都没有走出这片桃花林的意思。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兔子像主子,还是主子像兔子。  ......  管事王娘子陪了秦恬一阵,就有丫鬟来寻她。  王娘子犹豫地看了秦恬一眼,秦恬道无妨,“娘子去吧,我识得路,不时便回。”

几日相处下来,王娘子隐约也看出了这位主子的性子,人如其名,性子恬淡非是生事之人,便不再多言,行礼快步去了。  秦恬正如她所言,又站了一阵,略略放松地同苏叶闲聊了两句。  正思量着回去,突然瞧见正在树下吃草的灰肥一愣,不及吃草了,耳朵竖得老高。  秦恬见了不免到了声奇怪,正要上前探看一下,忽然察觉视野里有一片黑影,自上而下地掠了过去。  紧接着嘶鸣声刺拉拉地响了起来。  秦恬抬头,一眼看到了那影子。  竟是只黑鹰。  那鹰不知从何处飞来,竟在秦府上方的天空盘旋起来,双翅展开似有两丈远,倏忽向东飞去,却又陡然转向,俯身向西冲来。  那鹰目之中的锐光,连秦恬都被摄住。  “不好!”

她一下反应了过来,转身就要把灰肥抓回来,塞进笼子里去。  只是她转头看去,目之所及的草地上,兔子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了。  “肥肥?!”

苏叶也吓了一跳,帮着秦恬唤着兔子找寻起来,主仆二人一时间将这片桃林看了一遍都没瞧见。  而那鹰盘旋嘶鸣着向低处压来,全然没有离开之意,反而越发压低。  秦恬脑门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苏叶却一下看到了西花园靠东的池边。  “姑娘,肥肥在那!”

只是她声音一出,那灰色绒团又动了起来,平素不见如何动静,此刻竟快似闪电一般地,径直朝着东西花园间的茂密竹林里钻了进去。  显然,那郁郁葱葱的竹林比草地更适合兔子躲避天敌,但越过竹林就到了东花园了。  那可是正连着秦夫人正院后门的地方。  秦恬一时间也顾不了许多了,直奔上前跑了过去。  那竹林甚密,好在秦恬身形亦细瘦,勉强可以穿梭其间。  不知是不是头顶的嘶鸣暂时没再响起的缘故,呆兔子停下了乱窜的脚步,窝在枯叶丛里不动了。  秦恬两步上前,二话不说地,将呆兔子拉出来直接塞进了袖子里。  “再乱跑,拔毛下锅,听见没......”  她嘀咕的这一句话音未落,一旁竟然传来些许缓慢的步履声。  秦恬连忙噤了声,听见了竹林东边,东花园里的说话的人声。  “大夫多番吩咐,让您出来晒晒日头,难得今日日头好,花园里又开了两丛连翘,夫人正好出来透透气。”

话音顺着竹林的缝隙传过来,秦恬闻言不由地向东边看去,在缝隙里看到了丫鬟嬷嬷簇拥着,小轿抬了秦夫人到了东花园里。  秦夫人明显是大病未愈的脸色,尤其在明亮日光中,那张姣好的面容几乎被晒透了似得,苍白到透。  她没有应那话,静默地由着四个丫鬟扶着,才堪堪落座在了竹林边缘的竹椅上。  秦夫人大病未愈,连长发都没有尽数盘起,下半长发散落身后夹杂一二黄发,越发显得病体纤弱。  丫鬟又替她加了一件厚毯子在身上,秦夫人拥着厚厚的衣衫毯褥,和暖的阳光晒在她脸上手上和厚重的衣衫上,她才缓缓舒了口气。  秦恬目光落过去,又收了回来,知道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庶女,万不能此时出现,于是拢着袖子里的兔子,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秦夫人却在这时,轻声问了一句。  “司谨缘何还没到?不是说今日回来吗?”

秦慎,字司谨。  秦恬听见这两个字,脑中忽的警铃大作,那位嫡兄今日要回来了。  不巧的是,她这会正藏匿在秦夫人身后的竹林里,多少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万一被那位嫡兄看见,还不知道如何作想。  秦恬并不想给嫡兄,留下这等印象。  于是连忙收紧了袖口,拢住无事生非的坏兔子,小心翼翼地就要退离竹林。  她一连退后了几步,终于在没有发出什么大动静的情况下,退到了竹林间的石板小道上来。  小道上没有枯叶,不易发出什么响动,秦恬小小松了口气。  不想她刚要转身西行离去,一旁的岔路间又风一动,竹叶在那阵风里旋了起来,紧接着,一只通体墨色的银边皮靴迈了过来。  与此同时,男子镶暗金色蝙蝠纹襽边的墨蓝色锦袍下摆,压下旋起的竹叶与冷风,径直闯进了秦恬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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