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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章 四时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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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一日,人间一年。

此镜名曰“时镜”,又名四时镜,与那“铃钟”同为西天佛国八大灵宝之一,那日城西八角亭“武僧战活佛”之时空悲用以点醒道禅的即为此镜,时镜收放自如,具有无上威能。空悲自知所余时日无多,为验佛子真伪返回无名寺中即刻催动时镜,但见小小镜面一道金光射出,只听铃钟扣落“咣当”一声!

刹那天清地寂,三人踪影全无。

那山。

那山,即为刹那山,正是虎娃打小长大跟随二师兄罗汉学艺之所在,与道禅以往所见一般无二,正是镜中世界幻化生成。

山中有一庙,名曰罗汉庙。

庙里一松树,就叫罗汉松。

一切纯自然,破落极简风,虫蚁遍地走,蛇鼠列队行,这地界儿道禅瞧来自是极为熟稔极为亲切,就好似倦鸟投林落叶归根,直恨不能当场就痛哭一抱:“二师兄!二师——”

“噤声。”

此时朱富贵身躺于庙院当中一方木板床上,恰好是道禅的二师兄罗汉当年停尸的地方:“呼——呼——呼——”

既然无力反抗,那就索性睡觉,反正梦里醒时不过大死小死的区别,九天十地唯一佛子才不管他这个那:“扒光。”

道禅和尚:“!?”

空悲无奈,复又一指:“衣、裤、鞋、袜,全部扒光。“

好吧反正二师兄他说什么虎娃就做什么,哪怕眼下躺着的是道禅隔世异胎亲兄弟:“里裤呢?也扒光?“

“依样。“

可怜堂堂“里裤门“掌门人,反倒被两个和尚扒了个精光:”屠刀。“

道禅和尚:“!?”

空悲极无奈,屠刀即剃刀:“一缕青丝,三千烦恼,去!”

道禅和尚恍然大悟,心说原来二师兄这是要给他剃度:“沙、沙、沙——”

遥想当年,虎娃初入此山,毛发犹旺盛。

那时二师兄罗汉也如这般,只把一只手掌轻柔抚过头顶,恰似清风拂过山岗,野火燎过草原:“刀、刀、刀!”

空悲见状大怒,连续大喝三声:“还不去取,愣头愣脑。”

这下有若三记闷棍,敲得道禅连转六圈:“刀?甚刀?哪里有刀?”

虎娃终究不能成佛,只因先天无有慧根:“劈柴、生火、烧水、支锅。”

……

……

无论行觉罗汉还是空悲,道禅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他的二师兄:“二师兄,这个样子不好吧?莫非你要炖了他?”

柴火烧得正旺,锅里水渐沸腾,此时朱大少爷阖目端坐于枯水井旁一口大铁锅中,整个人是一觉睡下八风不动:“莫要焦躁,火候不到。”

二师兄他肯定疯了,再不管人都要熟了,道禅眼见无法,只能趴跪在地流泪哀求:“二师兄啊,可使不得!你这究竟是要做甚?他可是俺虎娃兄弟!二师兄——二师兄?!“

“你道师兄害他,师兄却是救他。”

空悲失笑,摇头说道:“你这兄弟不惧水火,自有那物护他周全,虎娃不怕,莫要慌张,且听师兄说与你。”

……

……

那物今安在,犹如河底一粒沙。

又无处不在,犹如深海一条鱼。

你要逼它出来,只能把他弄死。

但你弄死了他,它又无从寻觅。

实有又虚无,佛果亦妖元,无善也无恶,一味贪嗔痴——

空悲笑道:“若是你,待如何?”

……

……

有道是空山不见人,只闻鸟语声,朱大少爷一觉睡醒之时天色已然大亮,身边那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只乌鸦蹲在锅沿上傻笑:“嘎嘎嘎!呱呱呱——咕咕咕咕、呜呼、呜呼——”

“滚!”

来时昏天胡地,此刻怒火满腔:“虚虚?虚虚!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

不见把弟来援,只闻谷声浪荡:“这里——这里——救我——救我——”

……

原是人在山中,泡在铁锅当中:“哗啦啦、哐啷啷、咝——”

果然山中无四季,一早小风儿格外凉:“阿嚏!阿嚏!啊——我凑!这都什么鬼啊这是?这哪儿啊,我衣服呐?咦?怎么有块儿树皮,这又几个意思?”

树皮就是松树皮,上面刻着两行字,一行是:此为刹那山,有吃也有穿,要想活下去,一切靠自己。“

另一行是:入我佛门,当有法号,从此以后,你叫不服。

不服?

朱大少爷心说这一准儿是老贼秃联合假和尚两只死秃驴干的好事情,谁又入你佛门?老子就是不服!

所以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而且一道儿上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很快掉头跑回来,山路中间蹲个狼:“嗷呜——呜——嗷?”

“咣当!”

把门关好,破床顶上,朱富贵是深吸一口长气:“真特么倒霉!这什么情况?”

……

……

虚虚好像说过,这叫荒野求生。

他说就好比把一个人放到深山老林里,不给你吃不给你喝也不给你衣服穿,你的身边没有一个小伙伴,身上也不允许带任何东西,连条狗都不许带,只能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光着个腚只带着满头秀发:“嗳?”

这是突然之间猛一划拉脑袋:“不对啊,我这个头发?咝——”

第一反应自是不敢相信,整个人当时还在笑来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定是在做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梦想总会照进现实,打击直如五雷轰顶,要知道朱大少爷打小顶门毛发稀疏,是对于自家每一根秀发都爱逾性命:“好哇,好!好你个空悲老秃驴,竟敢跟我玩儿阴的?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呜呜,虚虚——”

……

……

人世间的事情,不服真的不行,什么爱恨情仇啊生离死别的,这些个都是命。

朱富贵的命就特别不好,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被自家爹娘喂养出来的疼爱出来的,朱富贵是被自家爹妈胖揍出来的生擀出来的,小小年纪当牛做马,养大直接卖了换钱。所以说在这个世界上谁都靠不住,什么朱有才柳河东叶二两傻春儿之流的全都靠不住,大少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虚虚,虚虚才是大少生命中唯一的真爱。

事实如此,因此朱富贵从现在开始决定不再姓朱了,也不叫朱富贵了,以后就跟着虚虚他们家姓莫,叫莫仇。

不错,就是莫仇,苦大仇深的仇!

不要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些个纯属屁话,现世仇要现在报,就不要说空悲与道禅两只贼秃命不久矣,柳河东和朱有才满打满算又有几年活头?等那几个老不死的两腿一蹬土里一埋你还怎么报仇,到时候就算你给他刨出来暴晒外加鞭尸都不解恨!还有个叶二两,现在莫仇严重怀疑这一切都是叶二两那个贱人指使的,只因自身和空悲道禅两只秃驴无冤无仇,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此前没有任何过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专程特意跑来祸害人?为什么专门挑捡老实巴交的朱富贵祸祸?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买凶杀人。

不要忘记此前叶二两尚欠朱八窍整整一亿两金票,他还亲手打过一张欠条,这分明就是赖账不成恼羞成怒,是以指使他人绑架债主,绑来深山老林,他想直接撕票!原来如此啊,莫仇心说叶二两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渣,你先别得意,咱们走着瞧,看我回去以后怎么收拾你:“嘎嘎嘎!呱呱呱——咕咕咕咕、呼噜、呼噜——”

两只八哥在罗汉松上嘎嘎怪叫,满树杈子上蹿下跳学人打呼噜,神情三分得意,语气八分嘲笑。

那也无所谓,朱富贵的心有多大天地就得有多宽,思考问题太费头脑,不如先睡个回笼觉,反正天又塌不下来,板儿床一躺满心安好——

心安适处,即为吾家。

就在不远处,一座山峰上。

俯瞰那方小小庙院,山风吹过九尺身躯,峰顶一人矗立如松:“真好。“

此时道禅满心欢喜,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心说此生终得圆满,千言万语不如一句:“真好。“

是啊道禅的娘亲已然寻见,二师兄就坐在道禅的身边,时隔多年道禅终于回家了,还带回了自己的“亲“兄弟,从此以后三个和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和和美美地过个小日子生养个胖娃娃:”二宝才不要去,关我个屁事啊?“

一旁二宝扎个朝天辫,光着小屁屁穿一红肚兜,正自背着个小手儿质问空悲,满头满脸都是不高兴:“本尊身为先天灵宝,岂能与他个蠢笨俗物厮混一处?这要传回西天佛国,只怕小六牙都笑掉!“

小六就是六牙白象,是二宝的好朋友,二宝身为铃钟之灵一向特别好面子,尽管模样是一三岁娃娃,智商方面更是严重不足:“喂!小行觉,跟你说话了,你听到没有?“

“呶。“

“好吧,有了仙丹一切好说,我就给你一个面子,走喽!“

……

……

黄昏的时候,朱富贵被饿醒,早已忘记改名换姓之事,只觉心慌气短外加头晕:“喂!喂!不服?不服?”

结果刚一睁眼就看见一只光腚小鬼扎着个小辫穿件红肚兜直接坐在自家肚子上面:“你睡醒了吗?肚肚饿了吗?”

“啊?”

“好吧,我先给你自我介绍一下,本尊乃是西天佛国正宗灵宝之二、号称二喂!你干嘛呀你?放开我放开我,大哥我不能吃!”

休要怪朱大少爷心狠手辣,二宝长得就像一只主动送上门来的人参娃娃:“救命啊救命啊——不要咬不要咬!疼疼疼疼呜呜呜,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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