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烤制过的面筋胚入口劲道，虽然没什么味道，却不难尝出，的确是用精面制作而成。空明也算得一位得道高僧。可即便是当年灵台寺香火最为鼎盛之时，寺中僧人们所食的，也不过是白面与黑面掺和在一起，蒸制而成的馍馍。这等精细的吃食，怕是之中京中的贵人们才能享用！空明放下面筋生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的确是素斋不错。沈施主奇思妙想，的确是我等孤陋寡闻。”

沈渝笑道：“大师，此物名为烤面筋，是我家乡的一种小吃，您刚刚所尝的，只是初步加工的坯子，刷上素油烤制之后，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她一边利落地将面筋摆上了烤架，一边还不忘对围观的僧侣和食客们解释道：“佛子不得食葱，蒜，韭，薤、兴渠五辛，我这秘制料油熬制时便只用生姜，芫荽等香料，诸位尽可放心。”

见沈渝说得如此头头是道，那空明大师心中，对她赞许更胜。不多时，金黄油润的烤面筋便出了锅，撒上一层孜然和芝麻，顿时异香扑鼻。食客们瞧着她将一串老面筋恭恭敬敬地递给空明大师，不由得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那空明也同样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之物。他壮年时，也曾游学讲经，指点各地官绅富贾，自认是个眼界开阔之人。刚刚的那面筋生坯，虽然模样新奇，可到底没什么味道，不过只是用了些巧思，将上好的白面做出了些花样罢了。可如今，看着眼前这烤面筋，饶是他早已六根清净，六尘不染，却竟然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些物欲！沈渝笑吟吟道：“大师，请。”

空明也不再推辞，尝上一口，波澜不惊，超然物外的脸上，瞬间风云色变！世上竟有如此美味的素斋！沈渝打铁趁热，问道：“大师，可还合您的口味？”

空明将一整根烤面筋尽数吃完，这才意犹未尽地抚着长须赞道：“沈施主蕙质兰心，这烤面筋，当真妙极！”

沈渝心中暗道：这波稳了！可脸上却仍带着谦逊的笑容，又招呼道：“小女子虽然做得是小本生意，无法为灵台寺佛像再塑金身，却也想发愿斋僧，为自己攒些功德！”

“诸位师兄师伯每日功课辛苦，我这烤面筋，便免费供给各位！”

她此言一出，僧侣们自然个个喜上眉梢。空明大师道：“这如何使得！”

沈渝一边将烤面筋分给其余僧侣，一边笑道：“大师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小女子斗胆，请大师为我这烤面筋赐名，留下一封墨宝，便算作是酬劳了！”

空明极欣赏这姑娘超然洒脱的性子，见她如此讲法，更是认定了她早有慧根，也不再推辞，略一沉吟，便开口道。“便叫妙极烤面筋如何？”

沈渝忍不住暗暗吐槽。这大师，起名字还真是简单粗暴。但她却还是笑吟吟地点头附和道：“多谢空明大师赐名！”

一旁的霍临渊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捧过了笔墨，空明大笔一挥，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便跃然纸上。瞧着落款处的“空明”二字，沈渝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很好。这一波稳了。从今日开始，她的烤面筋，便是高僧代言的著名小吃了！她喜不自胜地捧着那空明的墨宝，转脸看到不少食客们正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粲然一笑。“诸位不必忧心，我既是为了做些功德，便定然不会漫天要价，烤面筋依旧三文两串！”

此言一出，在场的百姓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之色。什么？三文两串！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烤面筋可是用上好的精面制成，又得了空明大师这高僧的青睐，哪怕便是要卖十文，二十文，怕是也不成问题！沈老板竟当真如此敞亮！众人一拥而上，顿时将沈渝的小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还好有霍临渊坐镇。这男人虽然不苟言笑，可悟性却极高，也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迂腐思想，刷油，撒料，收钱，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子轩娘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闻着空气中传来的浓香，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为着杨子轩进京赶考，家中为数不多的白面全都给他蒸了馍馍，她自己则是一日三餐随便煮些黑面野菜糊糊。如今，香喷喷的精面烤面筋就摆在眼前，还只卖三文钱两串，这便宜要是不占，她怕是躺进了棺材，也得懊悔得活过来！可偏偏，那小贱人和她那阎王爷汉子寸步不离地守着摊子，她实在是舍不下这张老脸去买！这子轩娘犹犹豫豫，倒是绿珠眼尖，叉着腰叫了起来。“呦，这位大娘，刚刚不是还口口声声攀咬人家沈老板么？怎么？现在倒是想改口了？你这脸皮还真是比城门楼子还厚！”

她声音清脆，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子轩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多亏了沈姑娘，自她来过之后，小姐人瘦了些，食欲也好了许多，每日性情更是温和了不少，老爷大喜，重赏了所有下人。府里上下都对她很是感念。如今见这泼妇竟然如此放肆，绿珠得了谢怜卿的授意，故作一副刁奴的姿态，嘴上不饶人。倒是沈渝抬起头来，对谢怜卿主仆两个微微一笑，随手拿了根烤面筋，施施然走到子轩娘面前。“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娘，我实在不愿与您交恶，若是您不嫌弃，这烤面筋便只当是我的小小心意。”

谢怜卿瞧着她低眉顺眼的，语气也柔柔弱弱，显然是故意摆出了一副息事宁人的隐忍模样，顿时心领神会，对绿珠使了个眼色。绿珠会意，更大声叫了起来：“要不是空明大师独具慧眼，只怕是咱们今儿全都要被这刁婆子骗了，再也吃不上这好东西！瞧瞧人家沈老板，以德报怨，真是大度！”

此言一出，更是将子轩娘推上了风口浪尖，百姓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不清地附和着，看向她的神情中，全都带上了些敌意。子轩娘恨恨地咬着满口黄牙，怨毒地看着沈渝手上的烤面筋。这人人追捧的美味，如今竟成了对自己莫大的羞辱！眼看沈渝还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膈应地一把将那烤面筋狠狠地打落在地！“小娼妇！你处心积虑害我们老杨家，现在倒是开始假惺惺了？看老娘不撕烂你的脸！”

听她此言，食客们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狐疑地打量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