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渝又是一挥手,几个家丁识相地将重新点亮了戏台上的所有灯笼。那戏台比起刚刚,还要亮上千百倍,照得每个人脸上都光影交叠,流光溢彩。云秀只觉得,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台下的那些百姓们,仿佛全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清风,明月,蝉鸣,叶动,所有的这一切,仿佛全都瞬间汇聚而成奔涌的江河,在她四肢的血脉喷张中,尽情狂奔!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那原本还拘谨的四肢松弛地摇摆起来,曲调也顺理成章地冲口而出。“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你会不会也伤心?”
“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台下的百姓们呆愣愣地看着灯火通明的戏台。沈渝心中了然。听惯了有气无力,靡靡之音的这些古人们,现在三观肯定都被“摇滚乐”的激情震碎了,会瞠目结舌,也是理所当然。谢怜卿也有些担忧地看着沈渝,小声问道:“阿渝……这曲子……真的没问题么?”
还在“彩排”时,她便很是喜欢沈渝的这首曲子,只觉得胸中瞬间便被激起了千万重洪流。云秀登台之前,她也设想了千万种可能发生的场景,甚至也猜到了百姓们或许并不会买账,可是,却万万没想到,台下竟然一片死寂,鸦雀无声。沈渝胸有成竹,看着戏台下的百姓们,眼中三三两两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热火,转过脸,露出了一个灿若春花的笑。“放心吧,我家阿秀的摇滚,今天一定能温柔地颠覆这个世界!”
她话音未落,便知听到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激烈的嘶吼。“跳!跳他娘的一个不醉不休!”
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到是个黧黑的庄稼汉子,三两把将着身上那早已经汗湿的短衫丢在一旁,赤裸着胸膛,露出了一身结实精壮的腱子肉,无师自通地随着音乐的节奏和鼓点跳了起来!有了他的带头,不少百姓们也纷纷跃跃欲试。他们中,有脚夫,有苦力,有人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佝偻了腰,却还是填不饱肚子,有人端茶送水,却还是动辄被主家拳脚相加。这憋屈的日子,他们祖祖辈辈,早已经过得厌了。这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人生,也早就磨去了他们心中的赤子之心。云秀一曲,仿佛当头一棍,打醒了他们那为生计所迫,早已经变得迟钝而麻木的神经,让每个人心中都仿佛重新燃起了一把烈火!起初,这些百姓们还难免有些放不开。可摇滚乐,从不会给人犹豫不决的机会。不多时,全场百姓们便尽数宛如着了魔一般,近乎歇斯底里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手,不知疲倦地跟着云秀嘶吼!“你!你!你!你要跳舞吗!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谢怜卿几乎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阿渝……她竟有这般的魔力!仅仅只是凭借一首曲子,便能如此一呼百应,万众归心!若是她真心期许,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成的?谢怜卿呆愣愣地看着沈渝,转念,心中便被巨大的狂喜席卷。她谢家有沈渝相助,何愁不能纵横整个南楚!她们这边的“演唱会”热火朝天,那秦知微闻言,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劳什子的怪歌!吵吵嚷嚷,让人心里烦躁!可偏生,他这手脚,却莫名其妙,下意识地跟着一起蠢蠢欲动起来!“大人……咱们要不要也去瞧瞧热闹?”
手下的几个衙役早已近心浮气躁,恨不得能立刻加入这场狂欢,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秦知微闻言,一张脸更是黑成了锅底灰。“大胆!这沈渝装神弄鬼,聚众喧哗,作弄些靡靡之音,本官岂能和她同流合污!”
他眉头一皱,倒是也心思活络,眼看一计不成,很快便又生一计。他带着几个衙役,气势汹汹地明火执仗,折返了回去。还没冲进夜市的大门,这秦知微便咋咋呼呼地叫嚷起来。“大胆刁民!你灯火通明,在家中大肆吵闹,扰了周边百姓们的清梦,本官今日定要将你捉回去狠狠地治罪!”
既然不能按“违背宵禁”之罪抓捕沈渝,那他便干脆换上个由头,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秦知微心中得意,正要冲上前去,将沈渝绳之以法,却没想到,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却先行拦住了他。“秦大人,我家夫人说,这小曲儿听着还怪带劲的,身为后宅女眷,不方便前去现场聆听,只能在家中听听,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这是我家夫人的一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
“是啊,大人,我家小姐也是这意思,大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他们一马。”
这几个小厮显然出自周边的几户富商府上,赔着笑脸和秦知微打商量。秦知微瞧着那几张银票,虽然眼热得恨不能立刻接过来收进怀里,可心中却难免憋屈。这沈渝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只是排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曲子,竟然便将这些素未谋面的富商也尽数折服了,引得他们个个都派人来帮忙说话?秦知微脸上不好看。见他并未伸手去接那银票,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敛起了面上的微笑,换上了一副不冷不热的口吻。“秦大人,您倒是大可以两袖清风,只是……”“您家境贫寒,又是新官上任,若是得罪了谢家……咱们还真是不知道,到底该拉上您一把,还是干脆墙倒众人推……”这话中的威胁之意,显而易见,秦知微自然听得出。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能悻悻地接过银票,放在怀中,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本官不过是担心她们肆意妄为,吵扰了周围左邻右舍休息,既然大家都并无异议,那本官自然也没必要做这恶人。”
“我们走!”
那管家带着几家商户家里的小厮,客气地对秦知微行了个礼,目送他离开,便各自回去复命了。秦知微摸着银票,虽然得了一笔天大的意外之财,可心中却丝毫提不起半分喜气!这沈渝今日之举,分明便是将一只苍蝇狠狠地塞进了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