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面。“这里眼熟吗?”
姜烟问。傅司眠侧身凝视她许久。单薄的身形在夏日的风中并不显得无力,反而劲松一般,有某些力量在支撑着这个颀长的身形,使他看起来跟“病人”两个字毫无关联。“眼熟。”
傅司眠最终还是说了这一句。姜烟笑了:“我们在这里也见过,对不对?”
傅司眠当初请了北城最优秀的赛车手来教她,但她练到瓶颈处的时候,怎么都突破不了,于是某天,教练给她请了另一个“教练”来指导。同样带着头盔,差不多的身高,唯有那双眼睛她觉得熟悉得不行。后来再见,她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但是昨天她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自己被傅司眠救起之后的点点滴滴,闹钟突然就想起了这一幕,不能说不惊讶的。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傅司眠就亲自下场指导过她。再一想,还有击剑,品酒,礼仪……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欠下了多少债。“对。”
傅司眠勾唇,“我以为你不会记得。”
“是差点记不得了。”
姜烟凉凉瞥他一眼,“我没想到你居然有做好事不留名的癖好。”
“我做的是坏事。”
傅司眠戴上头盔,声线里透着淡淡的情绪,“所以不留名。”
姜烟一噎。她还没来得及趁机嘲讽几句,傅司眠倒是先提起了这一茬,这样的坦荡也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懒得再去计较了。视线掠过傅司眠的手指,她抿唇,上了车。“来一局?”
“好啊。”
傅司眠笑了,“不过你不要掉以轻心,就算是用现在的水准,我也未必比不过你。”
“你就不知道让一让吗?”
姜烟问。这话出口,她自己也愣了。字字句句中的嗔意也是傅司眠没有想到的。他一顿,笑容未止:“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意有所指。“希望还不晚。”
他道。还不晚?生命走到尽头了,还不算晚?姜烟震惊于自己发酸的鼻尖,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又剧烈的情绪波动,上车便道:“走,赛一局,不准让。”
“好。”
他很温柔。但油门一踩,傅司眠就把听话做到了极致。他一路弯道漂移,畅快淋漓,从第二个弯道开始就将姜烟甩在了身后。姜烟远远看着他的车尾,目光闪动起来。原来……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水平。不需要藏拙,不需要掩饰,他天生就是王者,在众多事情的天赋上,北城没几个人能和傅司眠比肩。——他太聪明了。车子在山顶停了下来,姜烟足足迟了三个弯道才赶上,下车就轻笑出声,两人对视,都是难得的畅快。“你知道吗,我和陆飞白也赛过一场。”
姜烟道。傅司眠眼神微顿,转头看了过来。姜烟侧眼看着他,仿佛没看见他眼底涌动的情绪,轻轻勾了勾唇,等着他给自己的反应。半晌,傅司眠问:“赢了吗?”
“平手。”
傅司眠也笑了,“这么来看,我倒是比他厉害点。”
姜烟微微一滞,抬眼看着傅司眠。她倒是没想到傅司眠会有这个反应……他竟然拿自己和陆飞白比?印象中,这是傅司眠第一次用尽全力和她赛一场,她心里早就知道傅司眠的水准,明白他从前的慢慢悠悠不过是因为不屑于做这些,他骨子里就是骄傲的,不愿意比较的,所以当下他说出这一句,也是让姜烟噎了半晌的。随后她也忍不住笑了,“你现在怎么和他比上了?”
“死前面对面对真实的自己,不算过分吧?”
傅司眠说得云淡风轻,没打算得到姜烟的回答,侧头去看北城的风景。姜烟的脚步定在原地,因为这话心里一沉。“死”这个字仿佛一把利刃,随时悬在她的头顶,就等着落下来那一天。这种感觉让姜烟浑身刺痛,却还要拼命压抑,不想承认自己是真的在关切他的生死。她抬眼朝着傅司眠看去。他穿着防护服,侧影笔挺,不用看清全脸也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一如既往云淡风轻。然而下一秒,傅司眠便转头看向她了,眼神沉沉,分明是带着很多情绪,嘴唇微动之间,有什么话语分明就在嘴边,但没有轻易吐出。“想说什么?”
姜烟问。傅司眠停了良久之后道:“和我离婚,有他的因素吗?”
“什么?”
风太大,姜烟甚至怀疑自己一时间没有听清。傅司眠没有再重复一遍,他相信姜烟是听见了的,只是沉默地等待她的回答。姜烟莫名心头狂跳,表情也变得说不出地复杂起来。“如果觉得为难,可以不用回答。”
傅司眠又转过头去,防护服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捏紧了拳头。其实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他太想知道姜烟和他决裂,是因为她的心结,还是除了心结之外,另有其他的因素?但他心里也知道,即使是到了此刻,姜烟也没有告诉他的义务,何况以她的性格,很可能会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傻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