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高悬,幸而晨起有风,也并不觉得燥热。尹子染被王酒儿拉出门来,一路暗自观察着乡间小道,倒是十分新鲜。出了月儿村,没走多久便看到了市集。远远望着前头熙攘热闹的人群,尹子染眸光中生出了些许恍惚,作为一个习惯了网购的现代宅女,一时竟觉得面前的鲜活场景如梦似幻。“糖葫芦嘞~”一声吆喝响起。尹子柒下意识转头,艳红的一串红色果子,立时便抓牢了她的视线。王酒儿顺着她视线看去,目光落在了近前的小摊上,嘿嘿一笑,“老大,你想吃?我去给你抢来。”
不等尹子染开口,王酒儿便娴熟地揣起一副凶相,大摇大摆地便朝着那摊子走去。瞧见他表情,尹子柒心知要坏事,立马伸手一拉,“站住!”
王酒儿壮的像头熊,寻常人奈何他不得,亏着尹子染力大无穷,扯着他后襟一拉,这才拦住了他的去势。被拉住的人疑惑地朝她瞧来,“老大?咋啦?”
尹子染摸了一下怀里的铜板,约莫十多个,是从原主床头寻到的。虽不多,买糖葫芦大抵是够的,“我要吃我自会买,你不许多事。”
“什么?老大你脑子被驴踢了,竟要花钱买!”
王酒儿一脚踩在摊子上,高声叫嚷,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对上那些视线,尹子柒脸上莫名有些尴尬。走近摊子,尹子染瞧见摊主面上惊慌的神色,心中暗忖,许是是王酒儿这身量太过骇人?她便掏出铜板,面上摆出了尽量亲和的微笑。正要开口,那摊贩便苦着脸哆哆嗦嗦地哭天喊地,“祖宗饶命啊,这一早上我只赚了三十个铜板,全都给您成么,能不能别打我,我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七八岁孩童……”尹子柒笑意僵在了面上,感觉脸忽然烧得滚烫。她试着解释,可惜无论作何解释,那摊贩都只是自顾自地跪地求饶,人群越聚越多,大家七嘴八舌央求她放人,尹子柒顿时没了法子。“我只是想吃糖葫芦……”她的声音盖在铺天盖地的求情声中,没有半分存在感。到最后,她不得不选择了放弃,叹了口气,默默离开。人群都怔住了,摊主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尹子染离开的方向,颤抖着身子问,“她走了?没打人,也没抢钱,就这么走了?”
其他人也疑惑,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那摊贩还愣在原地发抖,不敢相信自己逃过了一劫。而在更远处,一身白衣的清俊公子脊背笔直的立在树荫下,他的视线追着前头娇小的人,眸光深沉。尹子染肚子空的厉害,偏生王酒儿还在一旁,双眼放光的盯着她,兀自喋喋不休,“老大就是老大,难怪你不许我去抢,方才你笑起来的时候,那个恐怖,莫说那摊贩,连我都胆战心惊。”
尹子染充耳未闻,径直朝前走去,只想快些逃离此处。“老大,你瞧我是不是该这么笑,可有学得你半分精髓?”
被念得烦了,尹子染无奈转身,扬起拳头吓他。偏他躲也不躲,只是嘿嘿傻笑。尹子柒叹了口气,放下拳头,一路无话,终是到了码头。码头拥挤杂乱,有艘货船正好停靠,人声鼎沸,来往人群多是埋头扛货卸货的工人,也不乏拎着鞭子的管事。王酒儿仍然惦记着赌场,不死心地问,“老大,咱们真、真不去赌场了么?”
“不去。”
见尹子染态度坚决,他垂头丧气,“那我带你去寻洪三儿,不过,要想叫他派活给咱们,恐怕有些麻烦。”
洪三儿?尹子染眉头微蹙。很快,她便知晓了王酒儿说的麻烦是个什么意思。管事的叫陈旭洪,家里行三,大伙都叫他洪三儿。陈旭洪一身灰色布衣,个头不高,方脸厚唇,他怒目瞪着尹子染,一双狭长细眼活活瞪圆了,“你、你你这……怎又来捣乱!”
尹子染总感觉,依照对方的怒气,其实是该说出更难听的话来的。许是顾忌王酒儿的雄壮身量,抑或是原主得罪了他?尹子染瞧见王酒儿早知如此的表情,心头一阵乏力,可她仍不想放弃赚钱的机会。她朝陈旭洪走近了几步,惹得对方一脸警惕的退开来,她也不恼,“我们是来做活的,不是来捣乱的,你若不信,我可以我全部身家发誓。”
她话音方落,陈旭洪的怒意却更甚,音量陡然拔高,面孔扭曲,“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你无理取闹打伤了我五六个兄弟,货也被你闹得一团糟。你当我不知道?赌坊都去你家要债了,还说什么身家,当我傻么,赶紧给我滚!”
尹子染焦急地扯住他的衣袖,“别呀,就当我之前做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陈旭洪拂开她,撸起袖子,扬臂叫人,“来人,把这两个无赖给我赶走。”
十多个高壮的男子即刻凑了过来,将尹子染和王酒儿团团围住。尹子染心底发慌,吓得往王酒儿身边避去。她成长至今面对的都是和谐社会,哪里见过眼前这般阵仗,此刻数十个凶悍男子一脸狰狞的围上来,她浑身颤抖。糖葫芦既吃不到就算了,可怎么她勤勤恳恳想赚钱,却连找个力气活都要挨打。一时间尹子染只觉悲从中来,忍不住红了眼眶,“你们别动我,我不干就是了,我要回家……”有人来拽她的手,她慌张的躲避着,手足无措,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王酒儿有心反抗,但朝尹子染看过来,却被她的眼泪惊吓得丢了魂,被人趁乱捉住。而尹子染虽哭的委屈,拳脚却未曾闲着,先是一拳掀翻了两个要抓她手的男子,又是一脚重重踩上了后方的偷袭者,换了几声惨叫。自从到了这个鬼地方,经受的万般委屈一齐涌上了心头,她面色涨的通红,泪水模糊了视线。陈旭洪急忙开口,“姑奶奶,你莫哭了,我给你派活便是。”
尹子染一怔,不知他为何改了主意。她擦了擦眼泪,却看到自己身边躺了满地的打手,愣了一瞬,又看到距她三步之遥的地方,王酒儿一脸错愕地立着。没想到王酒儿这么能打。她惦念着赚钱,没空道谢,只抽噎着问陈旭洪,“你没、没骗我吧。”
陈旭洪扫了一眼自己躺在地上的十几个兄弟,耳边哀嚎声此起彼伏,他自己虽并未挨打,此刻却觉得头隐隐作痛。半晌,陈旭洪才苦涩开口,“哪敢骗你呀,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