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了股陌生感,好像这么久以来,他从未真的看透过这个人。一夜无话。第二日,尹子柒照例与王酒儿去码头干活。洪三儿用了尹子染提出的法子,这几日干活的效率果然提高了许多。他心情大好,索性叫手下再搭了一个大窝棚出来,待得晌午,就叫大家在下头躲避日头。尹子染和王酒儿占据了靠墙的一块地方,其他人都远远避开了她二人,中间让出了一大圈空档。这正合尹子染心意,人越少越安静。她端起一碗的清水,咕嘟咕嘟灌了个底朝天。清凉的水线一路走到腹中,只觉通体舒畅。王酒儿十分有眼色的接过空碗,又讨好地端了新的过来。“谢谢。”
尹子染脱口而出。王酒儿闻言,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目光纠结,“老大,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怎的如此奇怪。”
尹子染偏头反问,“哪里奇怪?”
码头临水,墙壁微凉,她往背后的墙上靠去,只觉得甚是舒服。王酒儿眉头紧拧,瓮声道:“哪里都奇怪,就像方才,你谢我作甚……不过最奇怪的是,你这几日做工为何如此规矩?卖力气不说,还未曾找别人麻烦。”
王酒儿虽然脑子慢些,但却并不痴傻,尹子染最近的怪异,他自然都感受到了,是以他盯着尹子染,等一个回答。面对这般直白的问话,尹子染略微有些慌乱。难不成王酒儿发现了什么?她转头看向王酒儿,见他眸中只有单纯的疑惑,这才定下心来。“债主都追到了家里,我心里急,自然要想办法还上。最近手气太差,赌钱只输不赢。卖力气却是稳赚不赔的,何况一天八十文,到哪找这么来钱快的活,你说是不?”
“呃……好像是……”王酒儿挠挠头。尹子染顾左右而言他,并未解释自己为何举止怪异,只说了卖力赚钱的原因,她原本还怕王酒儿穷追不舍,幸而王酒儿没那么敏锐,并未发现端倪。不给他细想的机会,尹子染又问道:“那你呢,你急着赚钱做什么?”
王酒儿找她去赌坊,况且这几日搬货王酒儿也极为卖力,想来也是想要攒钱的。只见他嘿嘿一笑,状似神秘的开口,“我攒钱,自然是要拿去花。”
他笑起来的时候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双眼也眯成了一条,憨气十足。尹子染却忽然想起他那日来尹家时,说什么学会了新的出千法子,忍不住担心,“你不会还是要拿去赌吧?”
“当然不是!”
王酒儿摇头,一脸肃然的说道:“我是要做正事的,这钱要留着买棺材。”
什么?尹子染听到前一句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但听到后半句,受到的冲击却只大不小。她惊讶地看着王酒儿,“你家里有人去世了?”
“呃……”王酒儿神色怪异地盯着她,“老大,难道你忘了我是孤儿,哪里来的家人。”
尹子染心中微微触动,没想到王酒儿竟是个孤儿。幸而王酒儿也误以为她失忆,倒是并未纠结此事,只扭扭捏捏地告诉她,“老大你多半是忘记了,我心悦晓月姑娘。”
说起心上人,王酒儿黝黑的面皮上竟还现出了几分红晕,看得尹子染瞠目结舌。“这跟棺材又有什么关系?”
“老大莫急,我这不是正要说,晓月姑娘的爹是月儿村知名的棺材匠人,村里唯一一个棺材铺便是他家里开的。”
“所以呢?”
尹子染仍是一头雾水。“老大你怎的如此笨。”
王酒儿声音抬高了些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棺材铺是她家的,那我自然要去照顾她家生意,不然如何能娶她回家!”
王酒儿话音刚落,尹子染下巴几乎惊掉,半晌都无法吱声,只觉得脑海中有一片乌鸦飞过。见她瞠目结舌仿佛丢了魂的模样,王酒儿忍不住出声唤她,“老大!老大……”尹子柒这才缓过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王酒儿,“你、你你……”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啥。她实在是无力吐槽,若姑娘家做的是寻常生意,也就罢了。可这普天之下,又有哪家姑娘会愿意嫁给一个三天两头买棺材的人。思索了半晌,尹子染才组织好了语言,斟酌着开口,“你这样做,恐怕是娶不到那个晓月姑娘的。”
尹子染知道王酒儿多半不会赞同,是以早早做好了他会同自己争辩的打算。但王酒儿却并未反驳,而是疑惑地看了她半晌,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老大,这法子就是你教我的吖。”
尹子染面上的表情僵了僵,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原来傻的并非只有王酒儿一个,还有这具身子的原主。尹子染哭笑不得,一气之下,竟然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尹子柒,你当真是又坏又蠢。”
王酒儿本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尹子染,听了她这话,当即疑惑不解地问:“老大,你骂你自己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