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光夹杂着夏季虫鸟叫声,混成了一曲清冷的小调。温良夜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去,黑暗中,他紧紧的抿住了唇,心中沉郁。刚才尹子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温良夜思量再三,在心底终是认为她本性难移,这段时日的温和,明明只是尹子柒的一时兴起,可他却当了真,信了她装出来的假象,还差点对她付诸真心。他本不是这般鲁莽的人,也不该这样。温良夜轻轻闭上了眼睛,叫自己的一颗心,彻底没入了黑暗当中。曾经的他,纵使面对尹子柒的百般凌辱,都能毫无情感波动,心平气和的回应,甚至筹划如何逃脱。而此时的他,却不知缘由地,觉得心中烦闷不已。屋里寂静,而尹子染说了那句“睡吧”之后,也无法入睡。她只觉身上处处都疼,可又不敢轻易挪动。她又不傻,自然听得出温良夜方才话里的试探,他直白的问了,便是想听一个确切的答案。可那答案,她却给不了,只因她并非原主。她从现代穿越过来,接替了原主的身体,可她却并不想一辈子都这般替原主活着,她终究要有自己的生活,终究也会离开温良夜和奶娘,所以……她给不了温良夜答案。尹子染选择了逃避问题。他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为避免横生枝节,不若少些交集,对她,还有对他,来说都好。尹子染缩成一团,太久不动让她觉得全身都僵硬了。但因为迟迟没有听到温良夜睡着的呼吸声,是以依旧不敢改换姿势。她身上不舒服,心中也是一片纷杂的思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次日,尹子染再睁开眼的时候,便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连温良夜的被子都收了起来,褶皱也被人抚平,看上去好似根本没人睡过一般。尹子染有些恍惚,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昨夜睡前的对话是真实存在的,或者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她脖子酸痛不已,想来是因为长期保持同一姿势不动的缘故,记起昨夜睡前的艰难时光,她这才苦笑,昨天的事情果然是真的。温良夜忽然推开门,立在门口,声音轻缓,“夫人,起来用饭了。”
他态度温和有礼,却透着一股明显的距离感。是了,他又将之前的伪装尽数重拾,将自己伪装成了之前那个温良无害的夫君,无声无息的,就跟尹子染划清了界限。尹子染微怔,不习惯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的反应便是对昨日谈话结果的最好反应,尹子染默默在心中告诉自己,他这样也好,至少等到真的分离的时候,谁都不会难过。可她心中,仍有些不是滋味。等温良夜离开许久,她才起身去洗漱,活动身体之后,才发现之前伤处的痛感几乎完全消失。心中盘算着,既然她身体复原,那今日便可以开始新的计划了。她的计划,便要从她叫奶娘绣的那几个花样开始说起。当时也是一时兴起,发现奶娘绣工极好,可绣的花样却太过普遍,无甚新意,这才想着画了几个现代的卡通图案来叫奶娘试着绣。谁知绣出来的效果意外的好,而且奶娘绣的很快,昨日上半晌便绣出了十几块帕子,她这才想拿那些帕子出去卖了试试。她早就估摸过了市场价,街边的寻常帕子卖十文一块,布店里的精品帕子卖二十文一块,而她打算先折中价格,卖十五文,虽然帕子布料普通,但花样新奇,想来还是有市场的。待用过饭之后,她又画了批新的花样给奶娘,之后便怀揣帕子准备出门。不想,却被温良夜叫住,“你莫去码头了,我一早便替你辞了工,现在家中不急用钱,你也不需每日都去做苦力。”
尹子染微怔,但却不是因为码头的事情,反正她还上赌债之后,本来也不打算再去搬货。但她没有想到,温良夜竟会主动去码头,并且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她辞工。他是那么恪守礼数的一个人,将与人相处的进退拿捏的极好,可这件事,却明显的越了界。但温良夜说这话时,表情依旧冷淡,是以尹子染也并未将自己的惊讶表现出来,“辞了便辞了,做苦力的辛苦钱,不赚也罢。”
她不吵不闹的走了,但奶娘却仍是不放心,转向温良夜,“良夜,子染是个固执的,我总觉她不会这般听话。可她身上还带着伤,若还去码头恐怕身体会受不住,你还是跟她去瞧瞧。”
温良夜轻轻颔首,“我将这些碗筷洗了便去。”
奶娘拦道:“你放着别洗了,我来就是。”
说着便要来接温良夜手里的木盆。却被温良夜闪身躲过,“您受不得凉,还是我来,码头离这里不远,我快些追过去是来得及的。”
见他坚持,奶娘这才叫他去洗了,自己拿起尹子染留下的花样绣了起来。虽不知尹子染要做什么,但奶娘真心喜爱刺绣,所以做起活来也并不觉得疲倦。收好碗筷,温良夜也出了门。他心中想着,若尹子染真固执的去搬重物,那也该叫她吃些苦头。可他虽这般想,脚下的步子却总是不自觉的加快。不过他并未走出多远,便瞧见街边汇集了一群人,仔细一看,人群中围着的不是尹子染又是谁。她用一大块麻布支了个简易的摊子,温良夜有些发怔,她竟真的没去码头,还出来摆起了摊子卖手帕。连王酒儿都乖觉的立在一旁,举着标了价的牌子招徕生意。而尹子染才刚卖出一块帕子,抬头便瞧见了不远处的温良夜,他依旧一身白衣,倒是不难发现。尹子染想起早起时两人的疏远,只礼貌地朝他笑了笑。温良夜却转身便离开了。他就这么走了?尹子染有些愣神,王酒儿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声嚷嚷道,“老大,你做什么笑的这么可怕,客人都要被你吓跑了!”
尹子柒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脑袋有些混乱。半晌她才一拍脑袋,不是吧,难不成温良夜是被她的笑吓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