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正式开业,尹子染饶是再有自信,也未曾想到,她备下的一百罐药酒,在太阳落山之前,便被抢购一空了。连徐阜黎都咋舌,说他见过那么多开铺子的,像曲水阁这般火爆的,的确是第一次见。虽然无奈,但曲水阁还是提前关了铺子。尹子染一行人也准备回家,着手将剩下的药酒从家中运过来。但就在几人快要走到家门前的时候,竟然遇上了奶娘。奶娘神色惊慌,瞧见他们的马车就过来拦,还是等拦下来之后,才认出是尹子染等人,气喘吁吁道:“你们莫要回去,咱们家中遭了山匪了。”
尹子染听了这话心中一惊,忙问,“奶娘您没事吧,可受了伤?”
奶娘摇了摇头,灰白的发髻散乱在耳畔,形容狼狈,“我趁他们敲门的时候,从后门溜了出来,就是想去镇上告诉你们,莫要回家。”
安抚了许久,奶娘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但尹子染却忍不住犯嘀咕,这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土匪,连南湖山都改邪归正了,还有哪家土匪敢出来造次?徐阜黎靠在马车上,眉头紧蹙,开口说,“我得回去瞧瞧,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动我徐家罩着的人。”
他拳头垂在身侧,紧紧轻轻攥着,眉眼之中带着恼怒,但却并无恐惧。王酒儿也在一旁附和,“我还不信了,能有人打得过我,当初南湖山那趟镖我都给送了过去,要不是他们偷袭,我哪会被他们掳到山上!”
连温良夜也朝家的方向瞧了一眼,视线中掺了几分疑惑,温声劝着,“奶娘,咱们躲得了一时,却不能一直避着不回家,就算是要报官也好,总得回去瞧瞧不是。”
奶娘面露犹豫,显然是给那山匪吓得狠了,但视线扫了一圈,发现他们几人皆不打算躲避,这才点了头。其实他们所在的地方,离着尹家门口已经不远了,走了没几步便可以瞧见门前,门口密密麻麻的,果真守着不少人影,奶娘倒吸了一口凉气,颤颤巍巍道,“就是那些人,他们竟还未走。”
尹子染乍一瞧也是惊慌,但仔细看了,才发现那些人有站有蹲,一副等了许久百无聊赖的模样,不像是进门抢劫的悍匪,反而像是在等人,如今的土匪们,都这般有耐心么?等她又朝前走了几步,那蹲坐在门口的一群中已有人瞧见他们,惊喜的叫道,“女侠,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尹子染哭笑不得,这不是程亮么!直到一行人在院子里坐下,奶娘仍是惊疑不定,手中端着茶壶,远远的立在一旁,瞧着院子里的不速之客,又问尹子染,“子染啊,那……那位,真不是土匪?”
“那是自然。”
尹子染点头答了,但视线朝桌上瞧去,却见程亮不知与王酒儿说了什么,笑出了一口白牙,络腮胡几乎遮了半张脸,说话时喜欢了大开大合,笑得尽兴了一掌拍在桌上,连石头的桌角都晃了晃,生出了一道可疑的裂纹,这模样,说他不是土匪,似乎都没人信,只干巴巴的加了句,“人家是猎户,正经猎户。”
奶娘端着茶壶,仍在上下打量程亮,警惕的模样似乎随时要去报官,尹子染索性将奶娘手中的茶壶接了,亲自去添茶,“奶娘,不如您进去歇着,他们喝杯茶,待会便该走了。”
茶水凉了些,温温的,正是解渴又不烫口的温度。程亮早已叫手下们提前回去,自己则惦记着在尹家蹭上一顿饭,几杯温茶下肚,方才等了许久的暑意也消了,表情略有些躲闪,“我也是听说曲水阁今日开张,带了几个兄弟来祝贺,顺便将这几日猎到的狼送过来,没想到惊了咱家中奶娘。”
尹子染也知他不是故意,是以笑着道谢,“多谢你们,待会回去,带上两坛酒如何?”
尝过药酒的滋味,程亮也不跟尹子染客套,嘿嘿笑着应了,“好嘞。”
是夜,屋中静的很,只两人的呼吸声游走。月光照在尹子染的小脸上,像是给她周身笼了一层光纱,带起一阵旖旎的氛围,这几日奔忙,她又瘦了些,面上的红疹消了,面皮白净细腻,叫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温良夜呼吸乱了一瞬,背过身去闭了眼,察觉方才一动不动闭着眼的人儿,开始不安分的挪来挪去,他心中微动,打破了夜色的沉静,“那些对子,出题人是谁?”
他这话,等来的是久久的沉默。尹子染背对温良夜,睁着一双眼睛,眸光复杂的瞪着飘动的窗花。她一直没睡,温良夜方一问话的时候,她便听到了,只是不知如何作答。她早知自己身上不寻常之处太多,温良夜与她日夜相处,早晚都会瞧出来,应当是早些与他说清楚,但她心中总是惧怕,希望这一天来的更晚一些,因她不知道,温良夜得知一切的时候,会怎么看待她,是骗子,还是怪物……但现在,似乎无法再瞒下去了,半晌,她才松开已经被咬的肿胀的下唇,声音发涩,“我其实,有一件事瞒了你许久。”
夜色似乎又凉了些,有风似乎透过窗纸吹了进来,将她的声音的吹得缥缈又遥远。温良夜心中猛地一紧,伸手揽住了她,“不早了,睡吧。”
他不晓得自己在逃避什么,似乎又知晓为何逃避。还未曾到晌午,日头还不大,尹子染坐在院中,在微凉的风中切着狼骨,但却总是忍不住失神,想到昨天夜里,仍是想不通,最后温良夜为何放弃了追问。想着想着,手上的刀便停了下来,听到一句陌生的询问,“徐阜黎可在这?”
徐阜黎,尹子染思绪随意飘着,想到方才徐阜黎在一旁瞧她剁骨,可后来不知怎的又嚷着要走,一张脸红的吓人,随口便答了,“他带着小松出去了。”
可说完话她才察觉不对劲,立在门口的那人气度不凡,但她以前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