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的刀疤九也愣了,他原以为尹子染带人封了下山的路,现在占尽上风,这时候定然要借机将他们赶走,却没想到她只是要收过路费。刀疤九当了这么多年土匪,基本的规矩还是讲的,譬如他猛虎寨收过路费,是以路过其他土匪寨子时也会交过路费,虽听起来可笑,但这确是他作为大当家的原则,这次直接占了武夷山,山不能还回去,但不交过路费属实不对。尹子染抬手便推开了程亮,不理他的质问,甚至给温良夜使了个眼色叫他控制住程亮莫要捣乱,“交过路费是道上的规矩,我想九爷你不会不懂,不过你也可以选择不给,但我这许多弟兄堵着下山的路,这山上的兄弟们恐怕就要跟着挨饿了。”
这几句是威胁,尹子染小小的一个人,瞧上去又身量单薄,她的威胁说的轻描淡写,但却因山下密密麻麻的人头而变得震慑力十足。而山上刀疤九被威胁了,却也没恼,反而陷入了沉思。武夷山有药材这事是他听说的,他当土匪的手下弟兄众多,本就因人手富余无处使用而头疼,他一向知晓揽月镇药材价高,这才动了心思。原本最大的担忧便是与南湖山起冲突,可眼下看了,这事似乎能用钱来解决,这是个过路费的话,似乎也并不过分。是以等了半晌他才开口,却是直接应下了尹子染的要求,“好,不知尹霸王你要收多少过路费。”
尹子染心中一喜,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十两银子,不过你得下山来跟我去写个文书。”
刀疤九稀疏的眉头皱了起来,眉间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川”字,十两银子不少,但他给得起,可他觉得麻烦的是那什么文书,“你说签什么?”
“自然要写个文书,不然你哪日反悔了,来找我将钱要回去,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敌得过你,还是有个文书才好,到时候你若真不讲道理,我还能去衙门寻人做主。”
听到尹子染自称弱女子,被一把推开的程亮嘴角抽了抽。刀疤九嘶了一声,心道收过路费哪还有写文书的,他既当了土匪,便是极讨厌舞文弄墨的,一听要写什么便头疼,但见尹子染小口一张,又要说话,只得咬牙应了下来,“签签签!”
这头事情谈妥,尹子染心也跟着放了下来,担心的回头瞧程亮,毕竟他咽不下那口气,从一开始便要与刀疤九拼命,可等尹子染瞧过去之后才发现,程亮竟然安静的出人意料,他冷冷的瞪着山上,却不嚷了。尹子染叫堵路的人先守着,带着下山的刀疤九回了山寨。一张石桌,分了两个阵营,一面坐着尹子染,后头站了一众人撑腰,而刀疤九身后只两人陪同,他仍丝毫不慌乱。合同是尹子染口述,温良夜拟定的,写到一半时温良夜动作一顿,眉头挑了挑,发现了尹子染的小心思,抬头恰好见她得意的瞧过来,已然明白了她的计划。可那头刀疤九却等得及了,斧头拍在石桌上,沉声嚷着,“你们快些,有完没完,若想眉目传情也瞧瞧时间,那什么书还签不签了!”
他瞧见纸笔便头疼,烦得很。尹子染收回视线,温良夜也接着往下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的极为清楚,没有半点错漏,旁人未曾注意方才的细节,自然也未曾发现断处的秘密。尹子染将文书拿在手里,瞧见她着重强调的地方,温良夜写的清清楚楚,笑弯了一双眼,随后将那张纸推到了对面,“写好了,九爷您瞧瞧可有不对的地方?”
刀疤九将一把将那张纸拽了过去,语气极冲的嚷着,“瞧什么瞧,麻烦死了,签上便是了。”
待他写完按了手印,尹子染才拿过来瞧——魏九,确定了是本名,尹子染唇角笑意更浓了。这边完事,尹子染才叫程亮把山下的兄弟撤回来,可程亮却直愣愣的立在原地,没有执行的意思,问尹子染,“女侠,方才我不拦你是敬你救我一命,可却不能瞧着你拿整个山寨开玩笑,您想做的都做完了,将药草生意拱手让人,可现在也该给个解释了吧。”
尹子染一怔,这才想起程亮这边还未曾解决,方才在山下为了省事,她只告诉程亮会夺回生意,但却并未说以什么方式夺回,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误会了。尹子染失笑,无奈打算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将药草生意拱手让人,咱们不是签了文书,还拿到十两银子了么。”
听她提起这事,程亮面上怒意更甚,“是,你不是将生意拱手让人,你是直接将将生意卖了!卖了区区十两银子。”
程亮性子耿直善良,可跟他解释不通的时候又倔的像头牛,尹子染知他在明里暗里怪她目光短浅,更加无奈,但还是压住疲累,再次开口,“只是瞧上去这样,叫刀疤九误以为我将武夷山让给他,我后头还有计划。”
“那之后要怎么做,趁他们放松警惕攻上去?”
牛一样的程亮问道,语气中生出了几分希冀。尹子染清了清嗓子,却不只是对着程亮,而是朝者还在寨子里的所有人说,“从今日开始,你们都不要再去武夷山,叫猛虎寨的人去采摘,一步都不要接近,咱们既然签了文书,便要遵守!”
可刚听到这,程亮却又恼了,“还要遵守文书?还说不是将生意卖了!”
今日奔忙本就疲累,说话又几次三番被程亮打断,饶是尹子染也生出了些火气,见他又是满面怒气,只觉方才说的所有话都是对牛弹琴,当即便歇了同他解释的心思,破罐破摔,“是是是,我将生意卖了,你满意了?”
程亮一听这话更恼,气红了双眸,“女侠,你当初叫我当这个大当家带着兄弟们,可现在却叫大家受这样的委屈,向人认输这事谁愿意干谁干,反正我程亮不行!日后这个大当家,你自己来当吧!”
说完他便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