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虽现在仍属盛夏,但因着昨晚那一场来的突然的大雨,山上竟有些许凉意。尹子染立在门口,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待得适应外头低下来的温度之后,深吸了口气,清新的空气入肺,整个人都跟着清醒了过来。简单洗漱,她心中记挂着要做的事情,绕着山寨转了一圈,心中大抵也有了数。随后便奔着灶房去了,昨晚睡的急,也没顾得上吃饭,早上起来才察觉腹中空的离开,想去找些吃食。可还未走近灶房,远远的尹子染便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察觉里头氛围不错,面上也跟着扬起了笑脸。可等她走近灶房,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那笑声听起来分明是年轻姑娘们,可南湖山上怎可能还有年轻的姑娘在?先前叫程亮接手南湖山,尹子染最先交代的,就是要他将冯旭峰当初抢上山的女孩们放了,难道是程亮阳奉阴违,偷偷留下了那些姑娘?她又摇头,当时的遣散是她亲眼瞧见的,连银子都是她给的,程亮不可能有机会做手脚。带着一肚子疑惑进了灶房,这才瞧清楚里头的形容,灶房宽敞,皆是大锅大灶,各色蔬果在靠窗的位置码的整整齐齐,十多个年轻姑娘穿着各式衣衫忙着手上的事,也时而说笑,,皆是面容轻松,十分欣喜的模样。见尹子染进来,靠近门口的紫衫少女有些惊讶,下意识叫了她之前用过的假名,“染儿?”
但很快又改口,“不,是尹掌柜,您怎么来了?”
尹子染识得这少女,名叫小姗,绣活极差,是以经常被冯姐责骂。尹子染却比她们更吃惊,蹙眉问道,“你们怎的又回来了,当初不是给你们拿了银子,叫你们下山好好过日子么?”
小姗不擅绣活,但却很擅长看眼色,抿嘴跟尹子染解释,“当初掌柜的解救了我们,还给了我们银子,大家都很感激,我也随大家一起下山,但我是孤儿,下山也无父母亲戚投奔,四处转悠了一圈,无处可去仍是回了南湖山,程大哥心善收留我,叫我在灶房帮着做饭。”
解释完缘由,小姗顿了顿,又接着说,“况且为了糊口,在妓院混日子,这些年也早就厌倦了,当时被掳上山来,那老鸨全当我死了,竟免了一大笔赎身的银子,亏着我家相公不嫌弃,仍待我极好。”
说到这里,小姗神色温柔,面上也升起了两道晕红。后来尹子染才问清楚,小姗口中的相公是山上叫小虎的青年,两人早就暗生情愫,现在以夫妻相称。其他姑娘,状况也与小姗差不多,因在山下并无亲人,当初在山上也未曾受苦,便又回来了。甚至其中几个姑娘一问起缘由便红了脸,显然是有了心上人,故而不舍离去。尹子染心中感慨,当时只顾解救这些姑娘,忘了问清她们的意愿,竟差点因她的疏忽,拆了好几道姻缘。听姑娘们的身世之时,尹子染在灶房也吃了不少东西,有刚出锅的青团,现蒸的包子,甚至还有桂花糕,等她出门的时候,小姗又塞给了她一把松子,放了盐巴炒的极香。尹子染在门口,吃了满口的香醇,瞧着袅袅的炊烟,灶房里头忙的热火朝天,但每个人都乐在其中,像个和谐而温暖的家,她心中也跟着溢了融融的暖意。山寨大门敞着,过去那条蜿蜒的小路早换成了整齐的石阶。如此看来,程亮做的不错,尹子染心中感动,倒是理解了昨日程亮的冲动,他正是深爱着山寨里的兄弟,全心为山寨着想,才格外看中药材生意。南湖山人数众多,加上姑娘们,吃穿用度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狼骨需求有限,况且山上狼虽多,但数量始终有限,朝不保夕。现在尹子染不许众土匪抢,那药材生意便成了山上唯一的成活保障……尹子染立在山崖边缘,将松子尽数吃了,随后瞧着果壳一片一片飞走,往下瞧去,旷远辽阔。尤其接近山寨的那一片地,平坦连贯,叫她心中计划越发笃定。晌午之前,山上众人采买也归来了,尹子染特意将姑娘们也叫了过来,二百多人聚在山寨空地上,将原本空旷的地方装的满满当当。尹子染立在中央,有了这几日的经验,哪怕她原本内向,现在也能游刃有余面对众人,身量虽娇小,但面色凛然,叫人莫名信任,“咱们南湖山弟兄众多,猎狼虽暂时收益不低,但却不稳定,且人手时长富裕,所以自今日起,有空闲的人便同我一起,将寨子边上地开垦出来。”
寨子附近的土地尹子染都看过了,选了位置最好的两块,准备拿来开垦,种草药。南湖山距离武夷山不远,土质环境均相似。况且有人在寨子里恳地种菜,长势均不错,尹子染这才有了种草药的主意。不过主意毕竟只是主意,施行起来会有诸多困难,叫她敢将这主意付诸实践的,其实另有原因。尹子染读研究生的时,导师是个脾气怪异的小老头,明明是内科教授,却对中医很是痴迷,有一段时间沉迷各种草药萃取,但嫌市面上的草药品质欠佳,逼着尹子染买种子种草药供他实验。尹子染当初几乎崩溃,但因能否毕业掌控在导师手中,仍是忍气吞声,日日在图书馆和种植基地之间奔波,查了大量资料,最后竟真培育出了一批高品质药材!但导师三分钟热度,看到药草之后反而兴致缺缺,叫尹子染气了好久,还是室友见她可怜,安慰她学了东西日后必定有用。尹子染苦笑,她当初是真没想到,那些东西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在大家的齐心劳作之下,几块地已经被整理的初现雏形,尹子染也一阵腿软,跌坐在地,忽然放松精神,这才察觉日头正盛,要开口叫大火休息,却发现嗓子冒烟,半晌说不出话。她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凉,白水递到面前,尹子染额上沁着汗,抬头才发现温良夜就立在她面前,恰好将日头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