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镇的监牢,条件着实算不上好。牢房里头是黑漆漆的一片,只一个镶了围栏的小窗在高处,透着可怜兮兮的些许光亮。这里头的气味也十分难闻,一股子发霉的腐臭味,叫人眩晕,尹子染靠在墙边,将自己的身子恰好藏进衙役视线死角。她秀眉紧锁,思忖着方才听那衙役所说的话。他一问三不知,是个听吩咐办事的,而且至少在他待在衙门的时候,并未听到有人报官,抓人的事发生突然。瞧这意思,短期之内恐怕也见不到县令,连伸冤都无门。尹子染想的正入神,却忽然听到牢房内有动静。她尖叫一声迅速弹了起来,低头去看又才发现是一只黑色的老鼠,被她的叫声惊动,顺着牢房的栏杆钻了出去。她的叫声换来衙役的一声训斥,“安静些!”
尹子染看清是什么,收了声,但仍是惊魂甫定。扶着胸口靠墙站着,惊惧的环视着黑漆漆的牢房,尤其是脚下这堆瞧不清楚的稻草,不敢再坐下去,靠着牢门蹲了下来。自她右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小丫头刚进来问东问西,没想到胆子这般小,不过连只老鼠都怕。”
尹子染循声望去,十分仔细的瞧了,这才发现右边的牢房是有人的。那人躺在角落的干草堆上,身上衣服破旧而肮脏,又顶着一头乱蓬蓬与干草无异的头发,所以她方才进来才没发现他,以为两边的牢房都没人。不清楚对方身份,尹子染有些警惕,并未搭腔。但那人却并不打算住口,倚着墙坐了起来,叼着一根稻草问她,“你不消怕我,可要做好准备,日后便是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了。”
尹子染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实在瞧不出半点不需怕他的原因。蹙眉答道,“我与你不同,我是受了旁人谋害,案有冤情,待同县令大人说出实情之后,便能出去了。”
她走之前,特意暗示晓月去通知温良夜,她应该是听懂了的。等温良夜来了衙门,哪怕对上堂也能清楚应对。曲水阁那许多客人,有人证物证,将她放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那个乞丐一样的男人却笑了,因为笑的厉害甚至有些喘不过气,之后咳嗽了两声,开口。“你还想想着出去?快死了这条心吧,看来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这偌大的牢房,为何只有你我二人,并且连看守都没有?”
怎么没有看守?尹子染听了这话并不赞同,转头朝方才那看守在的地方瞧了过去,却发现方才还坐在那的人没了,有些怔忪。那男人将她的反应收进眼底,继续说。“这个牢房并非真正的牢房,只是个废弃的地方,那衙役管事收了钱,便将人抓到这里,除非给钱的人发话,否则被抓进来的人这辈子莫想再出去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他喃喃自语,继续说着,“最近换了新的县令,照理说还危险,那管事却还是抓了你,想来旁人是花了大价钱的。”
说到这他忽然转头,笑嘻嘻道,“小丫头,看来你也不一般啊,这般值钱。”
到了此时,这怪人的话尹子染已经信了九成。而她本就有些怀疑是洪辰熙做了手脚,现在已然笃定。她眉头锁的更紧了,若是这般的话,那要如何伸冤,难道她真得一直待在这里,还有更严重的,温良夜可能找不到她……想到此处是个荒废的监牢,那极有可能根本没人报案。那温良夜来伸冤的时候,恐怕连她人在哪里都找不到。尹子染惶急的看向那个怪人,问他,“那此处可允许探视?”
他一看就像在此地待了许久,应该知道这些。那人瞧了她一眼,神情古怪,“那是自然,但是你得有这个。”
他两手捏在一起,做了个点银票的动作,“只要有银子,什么都能干,你若是有钱,出价比那头还高的话,或许真能出去。”
那男人说完话,狐疑的再次打量着尹子染,压低了声音说道,“瞧着也不像千金小姐,难不成还是个有钱的?”
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看走了眼,但尹子染满腹心事,实在没工夫理会他,并未作声。两个人都不在说话,牢房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之后尹子染腹中忽然传来叫声,她先是一愣,之后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晌午,她平时都这个时辰用饭,今日恐怕是吃不到了。那个角落又悠悠的传来一句,“再过半个时辰,会有人来送吃食的。”
尹子染捂着肚子,心中疑惑,这地方竟然还有人送饭?那个男人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续了一句,“自然有吃食,他们虽抓了人,但却不敢闹出人命,尤其县长上任之后,那衙役尤其怕死人,连饭菜都好了些。”
跟这人待了许久,尹子染察觉他也不像坏人,寻常时候也很安静,而且告知她那些消息,也并非不怀好意,方才的警惕消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叫我四叔便可。”
那人懒懒散散的说道,尹子染蹙眉,并不打算管他叫四叔,无亲无故,凭什么让她叫什么叔。之后尹子染饿的不行,就在她数着稻草挨时间时,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子染,你可还好?”
她难以置信的转头,便瞧见温良夜就立在她这件牢房的牢门之外,一身白衣与脏乱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就是有这等本事,一身白衣出尘,无论周围多么昏暗肮脏,都不能损毁他半分气度。他站的笔直,手中拎着三层的木盒,里头飘出饭菜的香味,引得尹子染更是饥肠辘辘。尹子染并不想他担心,故作坚强道,“我还好。”
但下一瞬她的肚子却并不争气,响亮的叫了一声,叫她红了脸。温良夜却未笑,他一双眸子深邃,在昏暗牢房里并不能看清,那双眸子里头盛满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