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鸢是识字的,且小时受的训诫根深蒂固,为妓是最低贱的行为。若不是家道中落,难以谋生,她也不至委身风尘。所以,哪怕她当了头牌,过着镶金戴玉的日子,心中仍是自卑,怕别人嘲笑。此时立在尹子染面前,她面容仍美丽,心下却紧张的一塌糊涂,盯着尹子染,等待回答。尹子染心思微动,如何猜不出她的想法,却只朝她莞尔一笑,“如若我以前也是风尘女子,你可会对我不敬?”
画鸢未曾想过会得到这一答复,蹙眉,“怎,怎么可能?那你之前在哪家花楼,我怎的未曾见过你。”
尹子染垂眸浅笑,却不答话,反而将手中告示折起。“画鸢姑娘,无论我之前是不是风尘女子,你都不会对我不敬,只因你现今是来应征做工,结果还要仰仗我这个掌柜定夺,而你内心是否看轻我,我不在意,也不消细想。”
画鸢微怔,秀眉轻轻拧起,细细咂摸尹子染的话。半晌才轻声开口,“姑娘的意思是,叫画鸢变得强大,无须仰仗任何人,就不需在意旁人态度?”
一阵风吹来,打的门前风铃响起,声音清脆。尹子染轻笑了一声,“我是说,你被留在曲水阁了,进来登记下姓名即可。”
说完便转身,引着画鸢往屋里走,待她走近了,复又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你自然需要在意旁人的态度,但得先确定,那些人对你而言是否重要,他们对你,是褒扬还是贬低。”
画鸢步伐稍缓,若有所思。尹子染走的慢些,瞧着画鸢娉婷的背影,也不知自己的话,她是否听懂了。只因瞧出画鸢虽投身风尘,但有难言之隐,知她有心结,尹子染这才出言开解,但能否领悟,或者领悟结果如何,便不是她能多管的了。等到画鸢落坐,尹子染便着手记录。恰巧温良夜也在一旁,他写得一手好字,尹子染便想央他帮忙。但尹子染却忽然想到,画鸢如此貌美,连她瞧着都不由心动,温良夜作为男子,会不会……尹子染心下打鼓,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后悔。她转头去瞧温良夜,却见他垂头磨墨,模样仔细,竟对画鸢一点也不感兴趣,尹子染这才松了口气,心下熨帖,只因这等小事,她心情却好了起来。尹子染拟好表格,推至画鸢面前,“你在这几个方框内,填上自己名姓,年纪便可。”
画鸢点点头,低眉写字,但一举一动都透着难掩的气质,叫尹子染一阵艳羡。这时王酒儿与晓月从后院走出,两人又是打打闹闹的,王酒儿耳朵上缠了一圈白色绷带,倒是有些好笑。晓月见屋中坐着一陌生女子,心下惊喜,“老大,咱们招到新人啦!”
尹子染勾唇,给她瞧宣纸,上头已经记下了两人的名字,林岚和画鸢。晓月仔细瞧了,朝画鸢主动示好,“姑娘叫画鸢,真是个好名字,好听又有意境”王酒儿瓮声瓮气的附和,“嗯嗯,是个好名字。”
但他被给晓月瞪了一眼,王酒儿只觉耳朵隐隐作痛,立时便改了口,“我还是觉着,晓月更好听些。”
当真是求生欲极强。晓月面上微红的横他一眼,但心中仍是受用,不理王酒儿接着问道,“不过姑娘先前在何处做活?”
画鸢模样出众,皮肤细嫩,像个富庶小姐,照理不该外出做活。听到这一疑问,画鸢微怔,正想撒谎圆过去,却想到了尹子染方才开解,咬了咬牙便要照实说。但话头却给尹子染抢了过去,“画鸢是从邻镇过来的,她先前开成衣铺,但铺子关了,这才来了咱们这。”
晓月点点头,并未觉察有哪里不对。她反而叽叽喳喳赞道,“我说呢,姑娘你生的美,穿什么都好看,自然应该开成衣铺子,十分合适。”
关于画鸢的问话一扫而过,王酒儿与晓月又说起了旁的。画鸢只是听着,感受着三人之间轻松氛围,眸光复杂的看向尹子染。说话间隙,尹子染察觉画鸢视线,朝她眨了眨眼,叫她莫要担心。随后,将告知林岚的话又说了一遍,“你可有住的地方,若没有可搬过来住,茶楼后院有住处,虽离着营业还早,但明日得学些东西。”
画鸢点头,却郑重开口,“谢掌柜的。”
若说刚见见面时,她对尹子染还有几分轻视,现在却已心服口服。“掌柜的,我其实还有些姐妹,能否也带过来一起做活?她们跟我一样,以前都在……成衣铺做活。”
画鸢面露希冀。尹子染听说画鸢还能带来人,心下微动,默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点头道,“好啊,那你她们带过来,我瞧瞧。”
既然这样,尹子染是彻底不用贴告了。凭着画鸢模样,尹子染足以确定,画鸢带来的定然都是年轻女子,又擅长表演,学功夫茶再适合不过。约定的时候是下午,尹子染简单用了些饭,便在铺子中等。温良夜要替尹子染瞧瞧山上药田,用过午饭便上了南湖山,晓月和王酒儿去采买茶壶用具,是以铺子里只留了尹子染一人。是以画鸢几人到来的时候,尹子染正昏昏欲睡,脑袋一下一下的轻点着,几欲睡着。“这位便是掌柜的。”
说话声音轻柔动听,叫尹子染立时便清醒过来。尹子染抬头,瞧见了含笑的画鸢,“掌柜的,我将人都带来了。”
她身后跟着五个神色各异的姑娘,生的或清秀或艳丽,但却无一人及得上她的气度,尹子染忽然便明白了,画鸢为何会是花魁。尹子染起身相迎,“你们应该都是画鸢的朋友吧。”
五人之中有一身着红衣的女子,抬步上前,毫不客气的打量尹子染。其余几人皆衣着低调,更显得她招摇,咄咄逼人,她嗤笑一声,“什么掌柜的,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画鸢面色微沉,“敏琉,莫要对掌柜的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