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酒儿的大掌握住晓月的小手,黑眸中似有水光闪动,轻声唤道,“月儿……”他无父无母,自小便无人照料,一个人辗转世间,遭了不少无端的欺负和冷眼,学了满身的叛逆,希望用同等的凶悍对待旁人。直至尹子染到来,才有了真心待他好的人,教他该以何等态度面对人生,然后又遇到了晓月,真心爱他,哪怕连这等艰难的状况,都不舍得抛开他。可以说,尹子染融化了他的刺,晓月填满了他的心。尹子染柳眉微蹙,只觉这种直接逃避的做法实在鲁莽。逃避并不能叫问题消失,反而会使其发酵,等到某一日更加伤人且危险的爆发。但瞧见晓月与王酒紧紧交握的双手,她反倒犹豫了,不敢出声提醒。她略一偏头,恰巧对上温良夜视线,他眸光清润的看他,缓缓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出声阻止。尹子染缓了片刻,便晓得了他此举的含义。诚然,成亲与否是晓月与王酒儿两人的事,在这个大前提下,哪怕尹子染与王酒儿再如何亲近,也不该干预他们两个的家事。况且尹子染也确实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不如不说。王酒儿是急性子,又被晓月的不离不弃感动,成亲这事说做便做,一切都得准备。但成亲在哪一个朝代都不是小事。从大小用具,到成亲时穿的礼服,无一不需耗费心力。王酒儿与晓月忙的团团转。累的晓月圆润的脸蛋竟也生生瘦了一圈。最欣喜的倒是奶娘,因着晓月要绣制喜服,奶娘说什么也要亲自帮她做绣活,尹子染阻拦许久,但挡不住奶娘执着,日日同她重复这事。尹子染最终还是应下,只不过要奶娘保证,不会再为着绣活过度劳累。奶娘自然满口应下,毕竟时隔许久再拿起绣针绣线,已经十分欣喜了。为了方便照料,奶娘也来了曲水阁,就在画鸢她们住的那屋,研究绣样替晓月的喜服做准备。画鸢拿了块料子,还有些微喘,一瞧便是刚从门外跑进来,“老夫人,您要的可是这种料子。”
说话间,将料子递到了奶娘面前。艳红的料子光滑,泛着一层闪闪的光,叫人一瞧便挪不开眼。奶娘眼前一亮,乐呵呵的接了过来,“就是这个,劳烦姑娘跑一趟了。”
这料子越瞧越喜欢,奶娘爱不释手的摸着,缓声说道,“待会我便将裁剪的样子画出来,最晚明之前也能完成。”
尹子染在一旁帮忙收拾绣线,见状轻笑道,“奶娘,您可是应允我了,不会太劳累,现今离着成婚的日子还远,您何须如此着急,慢慢来那便是。”
奶娘头也不转,仍认真的比划着那块料子,“时间不够用喽,做完晓月这一身,奶娘还要给子染也做一身嫁衣。”
尹子染听这话,正在整理线头的手便是一顿,又听奶娘继续说。“当初委屈你了,良夜入赘,竟连一身像样的喜服都没叫你穿上,奶娘总觉着亏了你,奶娘剩下的时候不多啦,这喜服得给你补上。”
画鸢八面玲珑,惯会察言观色,听了最后这句才出声,“我瞧着老夫人绣活出众,掌柜的又貌美,将来穿上奶娘所绣的喜服,一定惊艳。”
但尹子染却沉默着,脑中只余一个念头,原主跟温良夜成亲时,连礼服都没穿。尹子染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最为遗憾的一件事,便是无法正大光明的嫁给温良夜。只因她是尹子染,早就成了他的妻子。先前眼见晓月与王酒儿婚期将近,她心中失落也渐渐积累,可瞧见奶娘为她准备喜服,却隐隐约约意识到,有朝一日,她或许,仍能为他穿上喜服。她想的入神,院子里却一阵吵嚷。有个小伙计音量极大,在院中嚷着,“掌柜的,掌柜的,出事了!”
那小伙计满头的汗,从大厅到后院不过几十步路,他竟跑的气喘吁吁,猜也能猜到,他跑得有多急。尹子染略略蹙眉,“你莫慌,好好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小伙计立在原地半晌,仍是未曾将气息喘匀,然而大厅中动静却越发嘈杂,人生中夹杂着桌椅掀倒之声,叫人越听越是忧心。不如亲自去瞧瞧。尹子染舍下小伙计,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屋中奔走。一进门,便瞧见了里头混乱,一个老汉立在大厅中央,手中高举着一个木凳,面色凶悍的嚷着。屋中到处都是散乱的凳子,原本放在桌上的摆件滚得七零八落,一瞧便是给人扔出去所致,而这等状况下,罪魁祸首是谁其实也不难猜。温良夜就在那老汉面前,他身量修长,那老汉比他整整矮了一头,气势上也比他输了一大截,是以被温良夜逼视着,他举在手上的凳子并不敢砸出。王酒儿跌坐在地上,额上血红一片,晓月蹲在他旁边,眸中隐隐有泪意,显然担心的不行。尹子染见这形容,心下猛地一沉,她早就晓得,有些事躲是躲不开的。现在,麻烦终于找上了门。这老汉也不是旁人,便是晓月的爹,赵非术。赵非术还要拿凳子去砸王酒儿,温良夜扬手,轻描淡写的便阻了那凳子去势,“客官,请勿在茶楼中放肆。”
但赵非术又哪里肯听他劝说,手上用力,但却无法撼动温良夜手中得凳子,末了只得松手,恼羞成更怒的高声嚷着,“你们这群骗子!拿人当傻子骗!”
方才被惊扰的客人并未离去,反而立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瞧的津津有味。晓月面上羞恼,忍无可忍的起身,叫道,“爹,你够了!莫要再闹了!”
一听晓月出声,赵非术更是生气,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敢同我说话!你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说话间便骂骂咧咧的要上前,一双手扬到半空,带起一阵劲风。晓月面上登时便滚下了两行泪珠,倔强道,“那你便打死我,你不打死我我还是要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