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鸢面上覆着白纱,只露出了一双眸子,此时眸中流出了几分讶异,反应便慢了半拍,她的视线直勾勾的朝着屋中那女子瞧去。“敏琉?”
她怔怔的开口,与这人太久未见,叫她有些惊讶,是以手中的茶壶都未曾攥紧,“当”的一声便砸在了地上,铜壶与地面摩擦音量太大,叫人忍不住捂了耳朵。尹子染瞧见茶壶砸在地上,心中便是一惊,生怕里头有热水溅到人,立刻上前,确认了壶中并未装水之后,这才松了口气。那胖子十分不满,粗声嚷着,“吓死老子了!”
方才走近时,尹子染便察觉了画鸢的不对,见她面色实在难看,心下担心。她想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奈何还有客人瞧着,为着曲水阁的名誉,只得装模作样的的训斥了一句,“怎么笨手笨脚的。”
画鸢还未开口,那红衣女子却说话了,挑眉瞧着这头,语气轻蔑,“哎呦,许是干不惯这等活计吧,手脚都不灵光,竟还要表演,真是笑话。”
她说话阴阳怪气的,一双眸子剜在画鸢身上,好似与她有仇一般。尹子染这头疑惑,但却忽然想到方才,画鸢叫出了这女子名字,好像是敏琉,这名字熟悉。当初画鸢来曲水阁,并非独身一人,她还带了几个女子,皆是因百花楼关门,没了去处,这敏琉便也在其中,不过她瞧不上曲水阁,说了些难听的话便离开了。那日的回忆一点一点清晰,尹子染这才恍然,怪不得方才瞧着女子眼熟,原来真是见过。这样一来,尹子染脑中那些疑惑,立时便清晰了,怪不得这女子自从见面之后,便对她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防备,只因她本就对画鸢有仇。画鸢回了神,垂头应声,“是画鸢恍惚,叫诸位受惊了,实在抱歉。”
但敏琉却不打算放过她,挑眉瞧她,眸中带几分冷笑说道,“既是吓到人了,却只说一句抱歉?”
画鸢瞧她一眼,眸中有几分愠怒,但此等情形下也只得隐忍。画鸢压下怒意不瞧她,面色倒是愈发沉静,“那又要画鸢如何?”
敏琉见她模样平静,却愈发不满,那双眸子翻了一翻,讥讽之意只增不减道,“你既觉得抱歉,又怎么不说如何表示你的歉意?你可知我家老爷是何等人物,只怕你跪下老爷都不愿谅解与你!”
那胖子姓苟,叫苟福,大字不识几个,却是隔壁镇上数一数二的富商,据说当初是个屠户,意外从屋下挖出了祖宗留下的银钱,拿去做生意竟越赚越多。现在看来,敏琉竟是给他做了小妾。画鸢眸光暗了暗,见敏琉昧着良心恭维苟福,垂头不愿多瞧。敏琉的话极大地满足了苟福的虚荣心,他哈哈笑了两声,“小十一这话,当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
话毕,便将嘴朝敏琉面上拱去。在他凑过来之后,敏琉眸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了一丝嫌恶,但却不敢躲避,只眸光越发怨毒的瞪着画鸢。事已至此,尹子染哪还瞧不出,敏琉就是在针对画鸢,甚至是在报复于她。看向画鸢的眸中满是担忧,出声解围道,“她到底不是故意的,但既吓到了贵客,曲水阁今日不收您银子,如何?”
“掌柜的这话,倒像是说我们老爷缺这点银子似的。”
敏琉说话时声音婉转,像黄鹂一般动听,但她话中含义,仔细思索却是十分恶毒。她唇角勾着,一双眸子也带着笑意,媚态十足,直直的瞧着立在她面前的画鸢,却是笑里藏刀。尹子染本来并无那意思,但给敏琉一说,却有些解释不清了。尹子染清楚敏琉只是为了针对画鸢,略抿了抿唇,她面色微绷。画鸢是尹子染的人,自然不能眼睁睁看她受欺负。尹子染正想开口维护,却见画鸢朝她摇了摇头,眸光无奈,却又掺了几分决绝。紧跟着,便直接跪了下去,沉声说道,“画鸢手脚笨拙,实在抱歉。”
其实画鸢心中清楚,敏琉与她之间本就有着旧怨,今日上门捣乱怕也并非偶然。这是她与敏琉之间的私人恩怨,无论如何,都不该叫尹子染掺和进来,也不该影响到曲水阁。见她真的下了跪,敏琉面上闪过了一丝得意,终于安稳了下来,不再言语。苟福也哈哈大笑,他粗俗又鲁莽,但自尊心却强的很,最怕旁人说他半句不识字,反而对旁人的恭维甘之如饴,也不考较是否真实。此时见画鸢乖乖跪下,必定是臣服于他的名号,叫他眉开眼笑。他仍是端着架子,道,“罢了,罢了,这些倒是小事,你现在起来给我与夫人表演,若是演得好了,赏你便是。”
敏琉意有所指的续了一句,“若是不好,怕会有罚哦。”
画鸢起身,自然清楚敏琉加在她身上的屈辱,咬着下唇,仍是提起茶壶,准备功夫茶。好在画鸢性子并不浮躁,方才的欺辱也并未搅乱她心绪。她提着茶壶缓缓开始,动作利落,并未有半点失常,一举一动之间自有一股洒脱之意,哪怕是毫无风雅之心的苟福,也看直了眼。且随着她动作变化,面上覆着的面纱也跟着飘忽移动,露出了小巧精致的下巴,还有粉嫩的红唇,配合她那双沉静的美眸,更叫人挪不开眼。苟福本就好色,不然也不至于光妾氏就娶了十几房。他瞧得越加入神,眸光中赤裸裸的写着对画鸢的兴趣,当真是遮都遮不住,甚至连桌上毫无兴趣的茶水,都端起来喝了好些。敏琉出身风尘,她能讨得苟福欢心,到哪里都带着她,自然也不是只靠美貌,她虽会揣度男人心思,但还是用了不少心思,才将苟福迷得神魂颠倒,自然知他心中所想。以色侍人,终有色衰那一日,哪怕在依旧貌美之时,也需忧虑会被新人替代。此时见他不错眸光的盯着画鸢,敏琉实在忍不住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