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空中的气味也并不好闻，尹子染面上流出了几分不忍，捏着鼻子，不动声色的朝后退了两步。再瞧苟福带来的那些手下，也是差不多的反应，他们面上掺了几分犹豫，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朝苟福那头走。毕竟眼下这光景，谁走过去，谁便要跟苟福同甘共苦，这臭鸡蛋的滋味，可叫人不敢恭维。而人群之中，苟福的形容愈发狼狈。他头上，面上皆挂上了一片片青菜，还有鸡蛋的蛋液，因腐坏已经变了质，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叫他身上奢华昂贵的衣料，也没了原本的精致。苟福本就粗鄙，没什么耐心，受了这半晌的委屈，早就再难隐忍，当即也顾不得针对他的皆是一群妇人，拳打脚踢的便要动手。“你们这群刁妇！”

一面喘着粗气，一面使劲嚷着，但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身手，因他身上砸了有臭鸡蛋，气味难闻，一众妇人们本就离他远了些，是以他一步迈出，不光未曾打到人，还踩到了地上的烂菜叶，脚下一打滑便摔在了地上。他圆胖的身子往地上一砸，发出了一声巨响，以及一连串的，“哎呦”。尹子染瞧的又是一闭眼，苟福惨到这程度，叫她都有些不忍直视了。到了这时，苟福便真的是气急败坏了，他从地上做起，视线从人群之中穿出，死死瞪着尹子染众人，加上他头上的蛋壳和青菜遍布，面上又是黑一块白一块的更显他面目狰狞。但苟福开口，却是朝他那群手下喝到，“你们傻站着做什么，不想吃饭了么！”

这几句话几乎是苟福咬着牙说出来的，威胁的意味十足。一听这话，那群手下才如梦初醒，面上闪过了一丝决绝，将人群冲散，把苟福救了出来。这事其实并不艰难，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罢了，虽泼辣了些，但断断不是这群壮年男子的对手。人皆是欺软怕硬的，见这群壮汉冲过来，那些妇人也不敢太过分的反抗，倒是退到了一旁。苟福给手下团团围起，底气这才回来了几分。他朝着尹子染仍想逼迫她交出画鸢，奈何一身的恶臭，实在叫人难以忍受。“你们给我等着！”

所以等了片刻，苟福也只是撂下了这句狠话，随后便灰溜溜的走了。王酒儿反应不快，还没能跟上境况的转变，愣愣的问，“这，这就走了？”

毕竟根据他的估测，苟福那群手下的身手皆是不俗，哪怕他跟尹子染一齐上阵，应该都难以打得过，可苟福就这么走了？温良夜挑了挑眉，一向温润的眸光中闪过了些许笑意，“自然是走了，他若留下也讨不到好处。”

说完这话，温良夜又往前踏了一步，立在方才那群围观的妇人前头，抬高了几分音量说道，“今日之事叫诸位受苦了，我原想着这苟福哪怕再怎么跋扈，也不该为与诸位婶子妹子着恼，却没想到这人如此不讲理，叫诸位受了委屈，下次他再来，曲水阁定然不会放过他，为诸位婶子报仇。”

诸位妇人见温良夜模样温润，现在又替她们抱不平，只认定温良夜通情达理，曲水阁大义凛然替镇上的女子出头。“我早知曲水阁是好样的。”

“是呦，反而是那什么姓苟的，瞧着咱们好欺负，便过来闹事，不行，这事不能光叫曲水阁扛着，咱们不能袖手旁观！”

“这位阿姐说得对，我回去便同我家那口子说，日后这姓苟的来，千万不能放过！”

一众妇人们平日里也有口舌冲突，但今日却因着共同的敌人忘了过节，同仇敌忾的表示不会放过苟福。饶有几人，说这事与她们无关，该曲水阁自己解决，也因着声音太小，很快便被盖了过去。随后温良夜都未再出声，一众妇人商讨完毕，便渐渐散了。尹子染在一旁听着，直到众人离开，还在发着愣。苟福上门本是曲水阁自己的事情，与这些婶子没有任何干系，日后苟福再来闹事，镇上的人们也没必要参与进来。可温良夜却三两句话便改了局势，将事实歪曲的巧妙。尹子染看着温良夜依旧淡然的模样，不由感慨，今日的温良夜实在叫她刮目相看。轻易便借助围观群众之手赶走了苟福，他对于人心的揣度，实在超出了尹子染的想象，这样想来，尹子染还有些怕……再看向温良夜时，她眸中思绪复杂，声音有些轻的问道，“你早就想好了，可以如此解决这事？”

他清冷出尘，瞧着并不擅长揣度人心，可现在看来他，并非不会而是不想……温良夜察觉她眸光中的躲闪，十分轻易便猜中了她的心思，小丫头心思单纯，未曾见过这些对于人心的利用，怕是吓到了。他只躬下身子，柔声开口，“我自小便没了爹娘，在奶娘的照顾下才成长至今，可奶娘也只是一个弱质女流，独身带着一个孩子，是以在遇到恩公之前，我们的日子过得并不顺遂……”“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想利用旁人，但眼下境况危机，我实在不忍你经受委屈，子染，你要知晓，无论我多擅长揣度人心，到了你面前这本事也没有半点用途。”

尹子染先是一愣，这才意识到，温良夜在向她解释缘由。若不是温良夜提起，她险些便忘了，他自小没了父母，无论瞧着再如何出尘，终究是在红尘的艰辛中翻滚过的。他一双眸子若清泉一般，剑眉并不伶俐，但却带着几分坚韧，他唇瓣轻抿，有些紧张的瞧着尹子染。瞧着这样小心翼翼的温良夜，尹子染心中一动，只觉心疼，有一处本就柔软的地方，好似被羽毛轻轻挠了一笑，叫她一颗心不停的砰砰跳着。尹子染重重的点了下头，握住温良夜的手，说了句，“我晓得。”

但心中仍是触动，不知不觉间竟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