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掌柜正端着茶杯往唇边送,但一口茶进嘴才察觉滚烫,表情纠结,不得已才将茶水吐了出来,待得抬头之后,又见钱掌柜正盯着他瞧,只知他方才说话,却不知他说了什么,心中更觉不自在。只扯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意,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推得远了些,“贤弟方才在说什么?”
黄掌柜与钱掌柜身家相差无几,但黄掌柜要年长一些。钱掌柜收回视线,识趣的并未瞧桌上茶杯,只朝门口络绎不绝的人流扫了一眼,“曲水阁生意倒是红火,最近这茶水生意倒是赚钱。”
说话时眸中含了几分艳羡,但他遮掩的十分良好,语气如常,所以黄掌柜并未发现。黄掌柜哈哈一笑,视线打量着曲水阁屋中装修,旋即摇头说道,“要我说与茶水生意无关,还是那位尹掌柜经营得当,你瞧除了曲水阁,放眼整个揽月镇甚至其他镇子,又有哪家的茶楼像这般红火。”
这也是实情,黄掌柜丝毫不遮掩对尹子染的钦佩。听闻黄掌柜给了尹子染如此高的赞誉,钱掌柜眉头微微粗蹙了下,心中却不相信,“但我听说,曲水阁生意红火全是因为茶好。”
不然曲水阁新近的茶叶生意也不该如此红火。钱掌柜这般想着,抬手拿了只新茶杯,给对面的人添了杯茶,状似随意的问道,“我瞧着黄鹤楼的茶叶与曲水阁是同出一源,这茶叶……不知是从何处来的?”
钱掌柜一面问一面抬头,眸光意有所指。黄掌柜听闻这话,心中立时飞速转过了几个念头,他能将偌大一个黄鹤楼打理的井井有条,自然不是傻子,这点关联因果还是瞧的出来的,钱掌柜先是感慨茶叶赚钱,现在又向他打听茶叶来源,定然是对曲水阁茶叶生意动了旁的心思。心中有了警惕,黄掌柜自然没有接面前的茶水,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你问那茶叶来源作甚,你若想喝,在曲水阁多买些便是,凭着你跟尹掌柜的交情,叫她给你便宜些也不是不行。”
钱掌柜知黄掌柜猜出他的打算,却丝毫不心虚,不避不闪的瞧他,“这天下,本就没有一桩生意独大的局面,就像兄长你开酒楼,哪怕黄鹤楼再如何有名,终究会有其他酒楼与你分庭抗礼,这茶叶生意,自然也是如此。”
话说到这,钱掌柜的心思已是昭然。黄掌柜叹了口气,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仍是劝他,“尹掌柜为人仗义,你若在她背后做些什么,怕是不好。”
尹子染当初能将茶叶来源告知黄鹤楼,自是帮了黄掌柜大忙,且从尹子染远见气度来瞧,她绝非池中物,黄掌柜早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断断不愿跟她为敌。可钱掌柜仍自顾自的饮茶,显然是不打算听从劝说。还悠悠的说了句,“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况且这送上门的赚钱机会,谁会放弃呢。”
黄掌柜见状不语,端起茶杯来沉默的喝着,也不打算再继续劝下去。只因他清楚钱掌柜性格如此,他虽开着钱庄,手上并不缺钱,但跟追求安稳的黄掌柜等人却不一样,不会放过任何能赚钱的生意,利落敢闯,却也冒失固执。察觉黄掌柜的沉默,钱掌柜清楚对方不齿自己的做法,但却不在意,毕竟在他看来,人与人相处本就是为了利益,利益才是最稳固的纽带,所以旁人对他的看法,他不在意,哪怕是黄掌柜。“不知那茶叶,可是在唤做肖家的那处茶山上头弄来的?”
一盏茶饮完,钱掌柜忽然间慢悠悠的说道。黄掌柜心中微微一愣,连方才茶杯的动作都顿了顿,有些难以置信的瞧着钱掌柜,问他,“你是从何处得知。”
茶叶来源是尹子染介绍的,黄掌柜自知并未同旁人说过,也无意恩将仇报把肖家告诉钱掌柜,还在思考待会钱掌柜再问题,他要如何推脱。可现在他还未曾说话,钱掌柜却知道了,实在叫他吃惊。钱掌柜一直在观察他表情,将他略微的顿挫瞧在眼中,自然笃定,得意的挑眉,“看这形容个,我该是说对了,既然这样那我是从何处得知这事,兄长便无须再问了。”
算是不欢而散。钱掌柜走了许久,黄掌柜仍盯着对面喝空了的茶杯发怔,他想提醒尹子染几句,但瞧着钱掌柜模样,实在不知他到底要做些什么,心中纠结,无奈之下也只得作罢,起身离开。只在离开前盯着尹子染瞧了许久,不知如何开口。他只盼钱掌柜,懂些分寸,不要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是夜,等天色完全暗下来,曲水阁才算是终于安静。茶叶卖得好,门口人声喧嚷竟成了天然的宣传,连带来曲水阁喝茶的人都多了些,这几日生意属实不错。尹子染站了整日,觉得自己的腰似乎隐隐作痛,费力的捶着。可她自己给自己捶背难免不方便,一不留意竟将衣袖都掀了起来,露出了一截藕白的小臂。温良夜见状眸光暗了暗,便放下了手中活计,朝她走了过来,拦住了她在后背胡乱捶着的手,问她“不舒服?”
尹子染见来人是温良夜,也无意伪装,点了点头,面上疲态尽显。温良夜动作轻柔,拉着她在躺椅上趴下,“你趴一会,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便是,我来帮你揉一揉。”
说话间,温良夜的手便轻轻砸上了她后背,力道不轻不重,十分舒服。尹子染只轻声说了句,“唔,好。”
甫一趴下,她身上的疲倦便去了大半,一直紧张的腰背和腿也恢复了知觉,说话便懒散了起来。温良夜见她猫一般的趴着,声音轻轻柔柔的不知在说什么,眸光不由软了下来,轻笑了两声说道,“今日苦了你了。”
尹子染本趴的迷迷糊糊差点入睡,听了这句却清醒了过来,摇头,“倒不是苦了我,今日忙碌,大家都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