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夜看到奶娘认真的神情，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面上浮现出一抹担忧，眉头紧蹙，呆在了原处不知说什么。奶娘见他不言语，又急忙道了一句：“良夜，别想了，我们走吧。”

一番思虑之后，温良夜已经沉静下来，他定定的看着奶娘，眼中闪着坚韧的光芒。“奶娘，如今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奶娘看着眼前已经长的高大挺拔的人，不知是喜是忧，她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温良夜的脑袋，却是恼道。“我将你抚养长大，也算是没有辜负你娘，可你现在大了，却有自己的主意了，连我的话都不愿意听了。”

温良夜早就猜到自己身上或许有什么秘密，如今听奶娘这样一说便更加肯定，他看着已经白发苍苍，终日被病痛缠身的奶娘，心中浮现出不忍。一时竟有些哽咽：“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对我有过什么期许，只盼着我能够一生平安，我也不曾违背您。可如今我也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奶娘你年纪已经大了，再不适宜长途奔波，我不想让您再为了我受苦。”

奶娘浑浊的眼眶中，泪光婆娑，柔情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度哽咽，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孩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那些人我们的罪不起。”

温良夜听闻这话，心情微微有些沉重。半晌，他终于是开口问道：“我的身世真的和宫里的人有关么？”

奶娘的脸上闪过一瞬惊讶，可随即又点了点头，她犹豫的看着温良夜，这个秘密已经压在她心头十多年，她想要说出口，可一旦说出来许多事儿便不一样了，温良夜再也做不了一个平凡的人。温良夜看出奶娘的犹豫，但他的脸上却有了一抹豁达的笑容，缓缓开口。“就算奶娘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去验证了，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既然那些人会对我动杀心，那一次不成功肯定会有二次三次，难道我就要背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亡命天涯一辈子么？”

这话就像是一根刺戳到奶娘的心上，她的眼神渐渐涣散无光，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儿。温良夜安静的守在一旁，等待着奶娘的回答。他眼中透着一丝淡淡的期待，曾经的自己聪明好学，却一直被奶娘约束着，别人家都希望孩子可以上进些，能够入仕当官光耀门楣，可奶娘却总是反着来，明明是小伙伴中最聪明的一个，可早早就被勒令不能科举，巴不得他整日和泥巴玩……这么多年过去，温良夜以为自己已经释怀，如今才知道，他心底一直藏着一份不甘，只是不想眼前的人失望，所以一直隐藏着。奶娘看了温良夜一眼，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顿时有些胸闷，猛地咳嗽了一阵。在温良夜慌张的安抚下，奶娘总算平静下来，脸色越发病态惨白，可眸中却多了几分清明，奶娘看着温良夜，眼神中带了几分愧色，掺杂着些许惋惜：“我知道你对你的身份早有猜测，也知道你心中自有抱负。可娘娘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要卷入那些肮脏事情中。”

温良夜虽猜到一些，可听到娘娘两个字还是心中一颤，他呆呆的望着奶娘，聪明如他怎会不知那两个字的分量。奶娘深深的看了温良夜一眼，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如今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也没有再瞒着你的必要，但你以后肩上的担子可能就更重了，再不能这般无忧无虑。”

温良夜点点头，突然有些心疼眼前的妇人，一直藏着这么个秘密在心中一定是极难熬的。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窸窸窣窣的声音闯入耳朵。奶娘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其实是本朝四皇子，皇后之子，镇国将军的外孙……”奶娘话到一半便停下，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定定的看着一处，仿佛是回到了皇后托孤的那一天……“那年我还只是皇后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皇后仁慈宽厚，我的日子过得很好。你幼时便显露出高于其他众皇子的聪慧，深得皇上皇后喜爱，大家都觉得你会是未来继承皇位的人，就在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将军却在和敌军的一场大战中战败了，我后来听人说那场战役将军带的人是敌国的两倍，大家都没有想到将军会输。”

“皇上亦是，朝中的人都怀疑将军通敌，是故意战败，朝堂上几乎没有一个人帮将军说话，皇上一怒之下直接将将军打入了天牢。”

“那日皇上来找皇后，皇后却一改往日温润的性子，竟然说出了干预朝政的话，态度恳切的朝皇上说她相信父亲是忠肝义胆之人，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儿，想让皇上放了将。”

“但皇上却不听解释，愤怒的拂袖而去，还将皇后禁足，可皇上走后我却看到娘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仿佛她是故意的一般……”又是久久的沉默，奶娘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庞已经布满了泪水，可她自己却浑然不知，继续平静的说道。“当天夜里皇后寝宫便失火了，冲天的火光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外面都道皇后和四皇子葬身火海，当时皇后寝宫失火，宫里大乱，我竟然真的将您从那层层宫墙中带了出来！”

温良夜那时还小，自然什么都不记得，可此时光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胆颤心惊，私自带皇子出宫，若是被抓住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奶娘却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丝毫悔意：“娘娘是个好人，就算为她死我也愿意的！”

温良夜眼眶已经湿润，心中有再多的疑惑，此时却一句话都问不出，只真诚的道了一句：“谢谢您，奶娘！”

奶娘的脸上的扬起真挚的笑容：“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只要四皇子一生都好好的，我以后下黄泉遇到娘娘也好交代了。”

“可奶娘，我还是想要留下。”

奶娘看着温良夜纠结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只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我知你割舍不下，但我们必须有个决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